孩子与“孩子”

        在老头儿的“培养”下，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迷。受他的熏陶，从我开始能自己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能跟他聊56冲、81杠、米格15,、歼5、杜2.....而真正与这些朝思暮想的“伙伴”第一次亲密接触，却是一个大家伙——歼6。

        那年，我10岁，跟往常暑假一样跟老头儿到山西长治他的老单位开会。走进厂区大门，发现一架战斗机停在门口。

      “你看，米格15！”我兴奋地说

      “不懂，别瞎说，那是歼6战斗机！”老头纠正道。

      “看着跟米格15一样啊？你咋知道是歼6？你不是修轰炸机的吗？”我在老头儿面前几乎无法无天。

    “她跟米格15看着像，但是是我们自己造的歼6！”

    “为啥？”伴随我童年的口头禅脱口而出。

      “反正我就是知道！想上去玩吗？等我开完会，晚上带你去看，好吧？”

      “一言为定！”

        那天晚上，我和老头就开始围着飞机转圈，什么是空速管、什么是航炮、轮胎怎么收起来，老头讲的头头是道。由于飞机很高，老头几乎一直抱着我在讲。

      “我能坐进去看看吗？”在绕着飞机几圈之后，我开始不满足。

      老头儿没有犹豫，先把我放在机翼上，又费劲千辛万苦爬上飞机，把我放进了座舱。看着座舱里眼花缭乱的仪表，我开始进入疯狂提问，每一个问题都被老头儿稳稳接住。

      “你不是说你修轰炸机的吗？你咋歼击机也都懂？”在听到晕晕乎乎的时候，我猛然反应过来。

      “这飞机仪表都差不多，我当然懂点。”老头一边小心翼翼擦着有些破旧的仪表盘一边说。

      “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你？走吧，你该回家睡觉了！”

      “再给我讲会呗？”

      “这飞机又不会跑，明天还来看！”

      “你说的啊！”

      “我说的！快走吧！”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我都跟老头儿去“研究”这架歼6，直到假期结束。后来，我学业越来越多，爷爷返聘到期后也不再到处开会，而我再也没见过那架歼6战斗机。再往后，老头偷偷塞给我零花钱，都被我换成了军事杂志，苏27、米格29、F15现代化的帅气战机开始占据我的大脑，让我不再有时间去想那架傻大粗笨的歼6。而曾经侃侃而谈的老头儿，开始听我给他讲三代战机、讲液晶显示座舱,总是在我一番侃侃而谈之后，老头儿笑眯眯地说一句：“真好，你说的好多我都不知道了！”一时间，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时光的脚步一直在前行，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我跟老头儿的交流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丢了他！一个叫阿尔兹海默症的家伙夺去了他的记忆，我曾拼命抗争，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可是每每他总是会用本能的表现告诉我，他是一个兵。我开始挖掘他的故事，可是我知道的少的可怜。

        今年3月，我永远失去了他，他所在的干休所送来了一份悼词，其中的一段话让我一时间我哑然。

      1965年参加歼6飞机试修调研，主持完成了特设18项较大项目技术标准的制订，仪器选用，以及工具的设计制造.....

        怪不得他对那架战机如数家珍

        怪不得他擦拭仪表的样子像对自己的孩子

        原来20多年前的夏天，他只是把自己另一个“孩子”介绍给自己的孩子，

        原来我后来一直嘲笑的傻大粗笨的歼6有他一份呕心沥血

        原来我一直所谓的热爱是那么肤浅

        那天，在老头儿的葬礼上我哭的很难看，其实那一刻我明白，我不只是因为失去他而流泪，而是为自己对他曾经付出的“亵渎”，可是再多的眼泪都换不回一段时光和岁月，惟愿历史长河中老头儿和他的“孩子”能永远相伴。

        对不起，老头儿！

        我认识您太早了，可认知太晚。

        很荣幸，老头儿！

        留给我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