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受害者（二）

章奕峰这些年，几乎到了平步青云的程度，在领导身边工作，晋升的机会貌似比别人多些，当然他的勤奋和悟性，也给他增色不少。

刚刚走上了正处的岗位，一天他的QQ电子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告诉他戚丽和她那个问题上司的传言。

章奕峰觉得难以置信。他知道戚丽虽然一直特别想往上走一步，想当个副处级领导，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糊涂吧，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往上爬。也许是自己太自负了，没准人家戚丽就是喜欢自己的上司呢，不为晋升，就为感情呢。

章奕峰仔细研究了一下电子邮件，因为经常接收各种文字稿件，知道他QQ号的人很多。

他把周围的人都排查了一遍，想不出是谁发的，但又觉得谁都有可能发这封邮件。肯定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人看不下去了，发邮件告诉他。

有人说，老公出轨，老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现在想想，女人要是出墙，大多数人更不能接受，有人忍不住要告诉她老公。

章奕峰自然是愤怒的，忍不住在心里对戚丽爆粗口，他愤怒的不仅是戚丽可能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更愤怒的是她弄得人尽皆知，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这么努力地工作，想出人头地，工作上再努力，生活上依然是别人的笑柄。

想立刻给戚丽打电话，忍住了，还是见面再说。戚丽出差了两天，也是章奕峰胡思乱想、度日如年的两天。

章奕峰质问戚丽，戚丽咬着嘴唇，死不承认，眼圈红红地对他说，“你有什么好问的，你平常关心过我吗？整天就是工作，工作，写不完的材料，人家说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把写材料当成性生活过。领导叫你，你随叫随到，你心思在家里吗？”

看着戚丽情绪濒临崩溃的模样，章奕峰突然不想对质了，问清楚又怎样，她承认又怎样。知道有伤口，一定要揭开，看着血汁、脓水流出来，才相信那是一个伤口吗？

章奕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反胃，头一天的饭都要吐出来了。职场混这么多年，忙来忙去，以为是为了事业，以为是为了做出一番成就，实际不过是为了一张脸。

圈子就这么大，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尽皆知，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待？想想人家当面客客气气地称呼你是某某长，心里也许快要笑出声来了。

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不能原谅，章奕峰深知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可能原谅戚丽，这个带给他最大侮辱的女人，他会憎恨一辈子；可是一想到孩子，想到戚丽是自己孩子她妈，他又觉得戚丽很可怜，自己和孩子都很可怜。

想起以前看过一篇新闻报道，有个女孩听到亲戚朋友在谈论她妈妈出轨的事，女孩承受不了，自杀了。章奕峰知道这是个极端的事例，但社会现状往往如此，女人出轨，不仅自己被人议论，她的家人还要因此蒙羞，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知识分子扎堆的高素质人群里体现更明显，因为他们比一般人更看重面子。

在章奕峰看来，离婚也许是此刻最合适的选择，虽然很痛，但至少能在形式上为自己挽回一些尊严。

章奕峰想，离婚，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女儿还在读书，不论抚养权归谁，相信两个人都不会亏待孩子。

虽然没有让戚丽承认什么，但也许她也会同意离婚这个方案，没准她会一人做事一人当呢。

章奕峰想错了，戚丽不同意离婚，态度还很坚决。章奕峰说，“你就愿意让我在这样的传言中生活，是吗？”

戚丽捋了捋头发，眼睛下面黑黑的，面容憔悴。戚丽说，“离婚对女儿还是会有伤害，她现在正处在青春期，比较敏感。你一离婚别人就会坐实传言，那样对你就有好处吗？你让我今后还怎么过？！”

章奕峰有扇戚丽耳光的冲动，他努力克制自己，虽然心底已经有了千万只草泥马飘过，觉得她真特么又当什么又要立什么。他说，“你内心不强大，就不要贪心和胡来，省的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章奕峰想到女儿，真想嚎啕大哭一场，如果和戚丽离了，没准女儿就会知道情况，他实在不忍心女儿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事情。

如果真离婚还是要保全戚丽的面子，章奕峰说，“这种事说到底是自己家的事，你又不需要向谁去解释为什么要离婚。”

“但人家都会说是你不要我了！”戚丽说，“我没打算离开你，我舍不得你和孩子，你不要离婚，时间长了，别人就会淡忘这些事，只要我俩好好的，碍着别人什么事了吗？”

章奕峰无语，“我要出去走走。”

夜晚，城市还处在喧嚣之中，如同章奕峰的情绪一时难以平静下来。

一阵冷风吹来，章奕峰不由地龇了一下嘴，裹紧了衣服。他掏出一根烟，缩着脖子，避着风把烟点上，以前他没有抽游烟的习惯，也一直控制着抽烟量，主要是担心浑身烟味、满嘴黄牙。

平时因为离领导近，章奕峰一直挺注意自己的形象。现在头发有了油腻的感觉，胡子也跟怎么也刮不干净似的，衬衣领子也没那么洁白了，头一次这么邋遢的感觉。

要不自己也出一次轨，心理平衡一下？章奕峰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这几年，和戚丽基本上进入无性婚姻的状态，超级有压力的工作几乎让他不再有多余的精力。生活中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写的材料得到领导认可，领导表扬一下，自信心和价值感立即爆棚。

真是个好干部，章奕峰在心里表扬了一下自己。

工作中，不乏有女性表现出对他才华的欣赏，当时如果自己伸伸手，也许够得着这样的女性。但他觉得，如果在女人问题上有闲言碎语，有点辜负领导知遇之恩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现在级别上来了，但他真的只是一支笔，干着点以文辅政的事，他不是领导，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源，出点事谁也不会给他兜着。所以这些年，一直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唉，真是好笑，身为男人啊，居然对无数人追求的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提不起精神来。

难怪以前一个同事跟他说，性生活是人生最好的兴奋剂，你要挖掘出来作为工作的动力源啊。你这样整天读啊、写啊的人，要当心抑郁症。抑郁症人有个特点，就是对性生活失去兴趣，你可要当心这事啊。

抑郁，章奕峰知道这事离自己远着呢。工作刚刚走上新的台阶，虽然工作性质没有变，但可以做的事更大，接触的领导层面更高，他还是充满了期待。

其实戚丽这事，不想它也就会过去了，至少谁也不敢当他的面提吧。问题就在于自己能不想吗？

章奕峰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前面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从街边店里出来，起着哄、疯笑着，仿佛和章奕峰是两个世界的人。

章奕峰注意了一下，他们出来的这个店他来过，就是那一年和一些同事包括赵晓佳聚会时来过。这么多年了，这个门面店居然还开着。

往事的闸门打开了，赵晓佳的模样浮上了章奕峰心头。

那是他工作的第一站。赵晓佳上过大学，有素质有涵养，清新脱俗。清高的章奕峰也就对赵晓佳能高看一眼。

赵晓佳教会他许多东西，章奕峰现在想来，赵晓佳让他懂得了怎么和素质水平不在自己这个水平线上的人一同工作，怎么团结和自己有不同意见的人一同工作。在赵晓佳的言行示范下，高学历的章奕峰丝毫没显出与环境格格不入。

章奕峰发现自己对赵晓佳不仅工作上有依赖，情感上也离不开了。赵晓佳正直善良、有胸怀有气质，深深地吸引了章奕峰涉世不深的心。

有一次他亲眼看到赵晓佳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不敢和赵晓佳讲，他知道她自尊心强，知道她孩子小，他没有勇气去追求赵晓佳时，也就没有勇气去揭露这些事。

现在想想当时他和赵晓佳都显得特别保守、特别谨慎，在意周围人的评价。

那时他也曾有过不甘心，他觉得他和赵晓佳一定会是很好的灵魂伴侣，混蛋仇宇对赵晓佳的伤害，让他夜不能寐。

有一天，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让赵晓佳知道自己的想法，否则真是白当一个男人了。

于是就有了那次在店里喝醉酒的事情，他是喝多了，但是他的理智一直都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同事面前喝醉。

终于可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相见恨晚，他觉得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但是赵晓佳丝毫没有反应，她这是在拒绝，也许她不知道丈夫背叛，也许她离不开她丈夫，接受了他背叛。

章奕峰看出来赵晓佳没有离婚的意思，心里骂了一句，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他不敢背负骚扰女领导的骂名，也缺少接受赵晓佳母子俩的勇气，他偃旗息鼓了。

正好这时，有人推荐到其他单位，他毫不犹豫地决定离开。

赵晓佳这个一直在他心目中让他感觉温暖的名字，此刻想念她的感觉弥漫了全身。现在的委屈痛苦可以告诉她吗？章奕峰想听听她的意见。

（未完，下篇为结局，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