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底舱

2018-04-09  本文已影响0人  层状石墨

海东来当然没有死。

但也实在不好过。

他依然一身红衣,却没有了红伞。还好在船的最底层,他用不到伞。但小红伞没在手边,一时不习惯。

也多亏了他的伞,现在他还能完整地躺在这里。只是虚弱得很。

海东来暗想,今后出差还是要多备几把伞。

断金帮那一战其实消耗很大,白翼遥是从未有过的对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按理说这样的激战后需要避光修养,但他总是想看看极限在哪里,所以他并没有采取额外的保护措施。

又是一阵灼肤的痛,他原本早就习惯了这个病。也能控制接受日晒的量。可是在海上远比在陆地上严重。那日船舷板上,他收了伞、摘了手套,林如夷觉得他可能有些赌气的意思——正如他有时会故意把双手暴露在阳光下,欣赏着血呲呲地冒出来、结成痂。

这病固然自幼就有,“师父”的药则加剧了它的恶化,‘潜能总是伴随着伤害一同开启的’,第一个要伤害的就是海东来自己。每一把绝世名剑都经过千锤百炼、烈火焚烧。

前日在船上当他看到林如夷收横帆时,他确认了之前的猜想:她所说的故事还隐瞒了很多。一想到这个,肝肺又灼热起来,该死的太阳!

似乎是强者的骄傲,海东来没去细细揣测这其中虚虚实实。即使是多年后的海东来依然轻狂,更何况本是少年轻狂时候的他,撇下这些‘碍手碍脚’的人,一个人行动,才更符合他的作风。正当时病也发作了,因为之前大战的消耗与海上的烈日,连理由都不用找(虽然他本来也不打算找借口,不过这倒是省了不必要的麻烦),海东来就以养病之由,与其余几人分开了。那便是他走进储物间小黑屋时,林如夷在他脸上看到的似有若无的笑。

让海东来没想到的是在他在这里见到了白翼遥,和在断金帮见到的那个很不一样的白翼遥。

白翼遥并没有看到海东来,但他和林如夷一样相信海东来不会这么容易死。而且当白翼遥接过呈递上来的那把破损的伞时,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可以想象海东来当时用了什么手法逃离,心中佩服又紧张。

海上风云骤变,麻烦已经很多了。白翼遥知道,有些人最好不在。

林如夷若能离开,白翼遥会放心很多。让她离开,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最方便的办法就是把海东来的‘死讯’带给她。只是他想不到后来林如夷会做什么,发生什么。

海东来当然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聪明的蠢女孩会做什么。不过在这个地方见到蒙着黑纱来找他的女人,他倒并不惊讶,尽管这原本该是令任何人都感觉惊讶的事。

……(分割线)……

似乎遇到个巨浪,船身震动。

林如夷却好像感觉不到,她正注目着眼前这妇人。

‘那个人’,青环的总瓢把子,青环王,当然应该和大多数有权有钱的男人一样,是喜欢美女的。但他的夫人,却是眼前这形容枯槁样貌丑陋的妇人,任谁都很难相信。

可林如夷现在已知道她是。

“青环有什么行动,你好像了如指掌。那门沿上还有青环海蛇的雕刻,但被削了一些。这都说明你与青环的关系非常密切,但又不从属于他们。”

“还有呢?” 妇人很平静地问道。

“青环王为什么在意海东来,恐怕连海东来自己都不清楚,你却知道。必然是极其亲密的关系。”林如夷露出标志性的浅笑。

妇人嘴角都没有动,道:“还有呢?我和他也可能只是旧友。”

“还有?你刚刚承认了呀,”林如夷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抿着嘴,“就许你一来就瞎问我是不是喜欢海东来,不许我猜你是青环王妃吗?”

亲密的关系可以推测,而最后‘夫妻’确实是林如夷猜的,但女人的直觉在这方面似乎特别灵敏。

妇人一愣,轻哼了声:“好,看来我们俩都猜对了。”

闻得此话林如夷一呆,假装没听到,桃色轻红已浮上脸颊。并不否认。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上那个人了。这一路,无论是驿馆的夜笛,还是无醉楼的吃味,当然都是原定计划的一部分,可是戏却越演越真。居然蠢到了跳海寻人,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林如夷的神情变化,妇人都收在眼底。少女的心思,是这么容易看出,不需要任何推测,仅仅是提到名字时眼眸中闪出的光,就是最好的证据。

妇人倒是回到了一开始林如夷的问题:“救你,只是救一条生命。换成落水狗,我也一样会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一句忽然到来的奚落,林如夷并不介意。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帮自己捡回一命。

妇人已经离开,而她还在思考这很多问题。照这么看,青环王与夫人显然不合;而妇人最后一句解释救她的原因也不像是真的,因为她关注的事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她似乎还有很多没有说。

而这没有说的部分,可能就关于海东来!

……(分割线)……

“海东来” 一个苍老沙哑的低音。

“是我。”海东来回答。

大得突出的眼睛,即使在黑纱后面也一样清晰可见。那双眼睛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没有伤痕,只有额心一点红。

“一点也不隐藏杀人手法,还是那个‘赤魔’。”沙哑的声音道。

“我从不隐藏手法。”海东来轻蔑道。

圆凸凸的眼睛打量了一番,还道他会更英俊些。

“我找了你很多年,以为你已消失人间。”

“你想要什么?”

“你毫不惊讶。还是你已知我是谁?”那人摘下了斗笠,黑纱后的面容如同一张起皱的假脸,吐出的眼睛瞪着海东来。

海东来瞟了眼,轻嗤。不记得。

他的仇人当然很多,无论曾经还是现在,他却不会刻意去记。不过这样面容的人,就算不去记,若是见过,也必然不能忘。可是海东来的记忆中当真没有这样一个人。

那人却笑了:“若你看到我原来的样子,就会以为是冤魂索命了。”

海东来这才正视她,问:“我杀过你?”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显得很古怪可笑,但海东来没有玩笑,那人也不觉得可笑。

“你杀的不是我,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母女?姐妹?所以长得很像?

海东来闭上了眼睛。表示对话结束。

嘴角一丝苦笑。

大约是为亲人报仇的,这些年他也遇到过。

作为‘赤魔’的那段时间,也许是太过痛苦,也许是药物的效果,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的他无力还击。爆炸后,他落水,原本已虚弱的身体待他爬上夹板时透支太多了;躺在地上的两名巡逻兵,用掉了他最后的内力。

那人却没有动手。

“带你见一个人。”

海东来并没有回答,但他在仔细听。

于是那人继续说到:“一位流砂族的姑娘。溺水被我救起。你可能想见见她。”

海东来这才睁开眼,很干脆:“不想见。”

妇人讪笑道:“那姑娘可是因为你 跳海的。这都不想见?”

“因为我?”海东来一顿。瞬即明白了,“呵,蠢女人。”

“绝情至此。早知如此,也许我不必把她救起?”

“这样的麻烦,你大可以扔回海里。”气血一紧,低沉地轻咳。

妇人忽然狂笑,沙哑的低音在黑漆漆的底层船舱里有着独特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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