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柳智宇,一点胡思乱想

2018-12-12  本文已影响101人  MYDS微笑

北大天才柳智宇因为学诚事件下山一事,在前段时间曾成为大众讨论的热点,有一篇关于他的采访,尤其流传甚广,我因为好奇,也想要了解他的那段山间岁月。

在点开那篇文章后,我才惊讶的发现,原来柳智宇也是武汉人,并在武汉最有名的奥数老师刘嘉那里学习过。

至此,脑海中有关于刘嘉与奥数的画面扑面而来,竟让我错觉自己和柳智宇产生了某种联系——或者说,是共同的记忆。

我读小学的时候恰逢千禧年过去,那时整个武汉都沉浸在一种对奥数的狂热之中,刘嘉是全武汉市最有名的奥赛培优老师,也是这场全民狂热中最大的明星。

因为那股奥数潮,刘嘉的奥赛培优机构全每年面的招生考试都能引来数千学生报名,入选的学生按照考试成绩被分为A1、A2、B1、B2,C1等班级,唯有AB两个等级的班会得到刘嘉本人的亲自教学:也就是说,同学们有资格在一间可以容纳一两百人的阶梯教室里,按照成绩从前往后坐,听刘嘉本人举着一个扩音器教学。

我因为启蒙较早,从小被父母给予厚望,又在那年的考试中进了B班: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于是妈妈将刘嘉的奥数课程看成人生大事,对我耳提面命,监督辅导。

然而,无论是刘嘉按成绩排座位的方式、他飞快的讲课速度、抽学生手心的体罚手段,都是那时刚十岁出头的我无法适应的。每次上课时,越过座位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到刘嘉小小的身影在黑板前絮絮叨叨、写写画画,我都会如坐针毡、汗如雨下:因为他解题速度太快,只会和每个班前一两排的学生沟通,并不会顾及到坐在后面的学生是否听得见,跟得上。

每当刘嘉的声音在大脑中渐渐模糊,我都会很清楚并绝望地意识到:等回到家里妈妈发现我完成不了作业时,新一轮的体罚又要来临了。

刘嘉的课不允许旁听,家长们也并不知道一两百人的大课对小学生来说难以适应。于是,每当看到我解决不了鸡兔同笼、龟兔赛跑的问题时,对女儿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会让妈妈举起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抽向我,甚至是在家庭聚会,亲戚们聚众围观的时候。

恶性循环,刘嘉的奥赛课成了我的噩梦,乃至数学本身也让我厌恶。

我至今还很清楚的记得,一次在上课时,因为听不懂,绝望又沮丧的我开始哭鼻子,一边伤心的整理笔袋的笔,一边看着眼泪水落在被阳光笼罩的白色桌子上,同桌的女生非常理解我的情绪,并和我一样愁眉不展。刘嘉在难得的巡视中意识到了我们两的不对劲,但似乎是习以为常,不予置评。

在b班苟延残喘一年后,妈妈终于感到心累,我也得以从奥数培优中解脱,并坚定的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成为文科生。

在终于接受我不是天才、甚至无法学好数学后,我父母曾困惑的发问:明明小时候算数那么快,怎么后来一点也不愿意学习数学了。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沉浸在辜负了父母期望的愧疚中,并不知道评价一个孩子的方式其实不只数学成绩这一项。

而几年后,当我发现曾经困扰到生无可恋也解决不了的鸡兔同笼、龟兔赛跑等奥数问题其实很简单。但那时,我心中也只剩下沮丧和厌恶的情绪了。

关于刘嘉的记忆还有一件:我的小学同班同学,在那一年刘嘉的入学考试中取得了前十的成绩,立刻被学校引为天才,甚至拉了横幅挂在校门口作为庆祝。

其实在那次考试之前,我们早就知道他是班里最聪明的男生:因为除了成绩好之外,他还是班里最早知道男女是怎么生孩子的一位,并因为急于向我们科普这件事而被他那位老师妈妈在班主任面前大揍一顿,这是童年时班级无数调皮捣蛋事件中的一件,那时的他是活泼、狡黠、可爱的。

然而,在成为刘嘉的重点苗子后,奥数让他成为了一个“不一样”的孩子,在班主任的意会下,我们都知道他有很多课外辅导、有很多训练,他是那个“要出成绩”的人,而普通学生不应该去打扰他的奋斗。在同学们敬而远之后,他也不再画小纸条向女生讲解如何“生宝宝”,变得高深莫测、沉默寡言起来。

多年后,我偶然从校内网得知这位小学同学已经去了中科院的少年班,他果然按照刘嘉、父母、学校设想的那样,成为一个天才般的存在。

但是,我始终觉得,校门口的那条红色横幅,就好像电影前的龙标一样,它正式宣告了一个孩子童年的提前结束,我的同学不得不背负期许、不得不告别无忧无虑,不得不迎头闯进一个竞技世界。

从世俗标准判断,一个孩子被视为天才,这或许是好事,但大人们是否有资格这么做呢,我有些怀疑。

柳智宇是天才,我的小学同学也是,刘嘉与奥赛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是每年从全市的学生中找出那些天才。但要如何对待这些天才、更重要的是——如何对待其他不是天才的孩子们,我想,千禧年的父母老师不知道,今天的我们同样没有标准答案。

黑压压的阶梯教室、老师扩音器发出的吱吱声、刘嘉在黑板上快速画出的线条、打手心的竹条、空气中飞扬的粉尘、校门口的横幅、老师的优待、众人的期许,有的天才能接受这些,但一定也有小孩,更想要一个轻松的童年。

奥数与刘嘉的课程,这些都是为天才准备的。但总有其他的孩子,因为浪潮与家长的虚荣被推进某个机构,不知那些“普通”的孩子,在面对智识成为竞技时,会不会和那时的我一样,就好像从爱丽丝的兔子洞来到拯救大兵瑞恩的战场,曾感到慌乱。

数学、物理、生物,在大众眼中,天才们擅长这些,并理所应当在相关领域做出成绩,但总有人忘记,与这个世界和解同样是每个人的难题,然而理论解决不了这些。

在分享那篇提到柳智宇的文章后,我在朋友圈调侃:谁学了刘嘉不想出家呢?一个朋友和我讨论,说或许奥数对柳智宇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培优班与填鸭式教学并不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还没等我们的讨论结束,我的一位同样成绩优异的初中同学就给我留言,说刘嘉的竞争性教学方式曾很快让她厌学,并自我创造出了一套心理安慰模式。

我依然不知道柳智宇的入山,和他被奥数发掘、被视为天才的那段童年经历的联系到底是怎样的,去他的微博看,发现刘嘉被他视为明师,并对他走上佛法的道路有很大影响。

但我也看到,他在另一篇文章写“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没有历史,只有文化,没有面具,只有面容,没有竞赛,高考,只有一群对大自然充满好奇的孩子,我愿意在那里学上一辈子数学。”

这句话和同学的留言都让我想到,因为热潮、一门课程成为衡量一个小学生聪明与否的唯一标准,机制评价孩子的体系变得单一,家长们愿意了解孩子的方面也变得狭窄。

因为热潮,尚未了解世界的孩子们被汇聚到一起,有人出世、有人厌学、有人投入、就这么被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知那些家长知道自己的选择对孩子命运的改变后,是后悔还是自得。

如今,武汉那股奥数和培优的狂热早已消退———和任何狂热一样,在消退之后,它带来的影响也会和那些喧嚣一样消失。

但这份热潮曾经切实的改变了很多人的童年,在那年复一年,一间挨着一间的巨大阶梯教室里。

孩子们被篡改的时光,仿佛坠入了时间黑洞,弥漫成了其他东西。

没人能弥补这一切,就如没人能解决柳智宇对世界的困惑。

我个人一直对宗教抱有好感,因为世界有太多无法解答的事情,所以从不曾为柳智宇的选择遗憾。

倒是寰宇之至,叫人悲伤。

(文|微博-弦子与她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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