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寒的一天
8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难熬,林疏寒有点儿气恼地撕脱下醬黄色的羽绒服随手一扔就打到了挂着挂历的墙上,打得长条的挂历晃了几晃,然后才回归了原位,羽绒服颓然跌落在沙发上, 林疏寒也无助烦躁地抓起一个抱枕重重地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
林疏寒觉得挂历上的数字充满了对她的嘲笑 ,尤其是那个黑乎乎的“8”字,仿佛一个凝眉发怒的莽汉把两个眼仁挤到一起,对林疏寒发着威。
“真晦气!”
恼怒的林疏寒,仿佛中了邪一样,这几天看什么都不顺眼,她老感觉身体里住进小鬼,随时随地都在鼓捣她的清净,小鬼恶作剧地在桌子上给她留一片泥巴,偶尔又会在她的椅子中间放一个尖儿朝上的图钉儿,牙刷会无缘无故跳到垃圾桶里,废纸篓里会多出一堆碎骨头。
昨天小鬼竟然在梦中演绎了一出大戏,它骗取了善良哥嫂的信任,挑拨离间,把林疏寒给哥嫂平时捎回去的棉被,衣服,日常用具,还有面粉,肉干儿,书籍通通抛入火中烧了个干净。
林疏寒早上醒来竟然伤心地哭了起来,她疑惑善良的哥嫂难道真的就这么厌烦她以致把和她相关的一切毁掉吗?
林疏寒感觉自己病了,她拨通了哥嫂家的电话,嫂子还是那样温和地和她说着话,旁边的大哥也会说一句两句,让疏寒注意身体,多吃饭,别熬夜。
一切如常,庸人自扰而已。
这几天的天气突然冷了起来,春光乍泄,和人开玩笑似地又缩回了脑袋,漫天地飘起来大片小片的雪片子,城乡的道路上、房顶上又都被白雪覆盖。
林疏寒喜欢雪的,下雪天似乎对她的情绪有安抚作用,每每在飘雪的日子里她就会生出许多热烈的情感,这些有温度的情感仿佛会解冻了她积久麻木的心,心会舒展开来,隐约中会升起一缕缕轻薄的紫烟,柔和,流畅,如梦如幻。
日子好过难过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别人说三道四,或良言苦口,或高高在上,对林疏寒来说,都不挂在心上。她不在乎这些,嘴长在别人脸上,话出自别人口中,姿态别人摆出 ,和她无干,她又何必拿来仔细揣摩,玩捏于心间,做惩罚自己的棍棒来使呢。
身体是自己的,脾气是自己的,当然苦和难也是自己的 ,包括罪孽也是自己的。当林疏寒明白过来的时候,她的心稳定的如同自己去年攒钱买下的一个厚重的茶几。
几根白发又飘于林疏寒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的头发间,眼角的皱纹又仿佛多了几道。林疏寒看着镜中的自己,淡然地挤出一丝微笑,然后她随手拿起镜旁的牛角梳把挽着发髻的头发放开了一梳一梳地梳着,头发随着梳子的节奏顺滑起来,她重新又挽了起来,又在嘴上涂了一点淡淡的口红。
林疏寒联系了一家家政公司,有一个退休的老阿姨眼睛不好使了,读书看不清字,想找一个识字且会读书的忠厚人能每天给老人读读书拾掇拾掇家,做一顿中午饭,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半就可以走人。
林疏寒应了这个差事,她也去见了老太太,非常友善慈祥的一个老人,一打眼就可以看出是个有文化的老人,林疏寒和老人交谈后就更加肯定了她的直觉。
老人是个退休老教师,家里孩子们白天忙,照顾不到老人,所以需要雇一个识字念过书的人来白天照顾老人。
今天是林疏寒第一天上班的日子,早上她正穿起衣服出门的时候,接到一个老家的电话,是父亲打来的,说欠她钱的二舅最近有一笔工程款进项,让林疏寒联系地要一部分。
林疏寒挂了父亲电话随即给二舅打电话过去,结果二舅一番胡搅蛮缠就是不想还钱,林疏寒于是气得把穿起的衣服又脱下来摔到了挂挂历的墙上。
今天天气真冷,林疏寒梳好头发看向窗外,飞飞扬扬的雪花又飘了起来。
“二舅,二舅是个什么东西!”戴好口罩,林疏寒狠劲地把换下的拖鞋踢到墙角,粉色的一只拖鞋蹦到墙上弹起来又“啪”的一声摔到了瓷砖地面上。
林疏寒自嘲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飞起落下的拖鞋拾起摆在鞋架上,带上门,拿着门口几个喝完奶的奶箱匆匆走下了楼。
雪四处乱飞,在风中仿佛得了力,飞得张狂而傲慢。林疏寒一手拿两个纸箱,走向楼下的垃圾桶。这时一个捡拾破烂老阿姨冲着匆匆而来的林疏寒笑着,小心地问道:
“姑娘,纸箱是扔掉吧?”
“嗯!”林疏寒看着在风雪中脸冻的有点发红的老人,立刻收起了自己刚才因二舅而起的余怒急急地应了老人一声。
“那纸箱给阿姨吧!”
林疏寒赶忙把纸箱送到老阿姨伸出的手里,然后迈步往前走。
“姑娘,路上滑,小心点儿!”
听到老人这句话,林疏寒眼里突然有点儿发热,她含糊地应着老人,匆匆向前走去。
雪愈发大了,林疏寒一下感觉一点儿不冷了,雪飞得欢实,灵动、自在,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落在林疏寒的头上,衣服上,眼睫毛上……
老阿姨是谁家孩子的妈妈,林疏寒想起自己的妈妈来,此时自己的妈妈能坐在温暖的家中是多么让她庆幸的一件事情,虽然林疏寒负债不少,但她现在还能给妈妈一个月三百块的生活费,父母身体康健,不幸之中的万幸。
傍晚时候,林疏寒从那个退休老阿姨家回来,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里父亲格外高兴,声音比往常亮了几个分贝,他告诉疏寒,老房子的拆迁款拿到了,明天就去银行给疏寒转三万元过来应急。
林疏寒放下电话,轻轻地拉开醬黄色羽绒服的拉链,然后又轻轻地放在挂挂历的墙下的沙发上,这时挂历上的那个“8”字仿佛没那么黑了,两个白眼仁似的空洞似乎也可爱了不少,林疏寒不禁哑然失笑,然后开始挽起袖子走向厨房。
雪还下着,风停了,对面的楼上的灯光都亮了,林疏寒想着明天给老教师阿姨读几首关于雪的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