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黄河大合唱》

2018-07-29  本文已影响251人  高原放歌
《我所经历的黄河大合唱》

        《我所经历的黄河大合唱》

  下午我去探望母亲,他们正在老年公寓排演合唱,其中一首拟选《黄水谣》,形成两种意见,反对方认为,这是独唱歌曲,且难度大,不易唱好。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劝母亲,你们都是八旬甚至九旬老人了,能唱就很好了,何必那么较真?母亲反对,其它歌曲倒还罢了,《黄河大合唱》里的《黄水谣》是精品,马虎不得。她做了个比方,好笔好墨好纸,书法功力不行,岂不可惜了材料?

  回来乘公交车,偏巧车载电视播送《黄水谣》,还配以壶口瀑布背景。我一路把所有关于《黄河大合唱》的记忆碎片都搜索出来了。

  那是文革进入第四个年头1970年春,四年的你死我活的派仗告停,社会安静了许多。我在迎泽湖边观看浮冰漂移,北岸大南门邮电大楼上的大喇叭在播送乐曲。我觉得跟语录歌样板戏感觉大不一样,尽管那时对音乐一点基础常识都没有,仅仅识简谱,但是凭直觉听出钢琴在表现浪花欢跃,大提琴齐奏表现的是波澜壮阔,这个音乐感受从来没有过。

    回到家听收音机,才知道这是推陈出新,洋为中用的钢琴协奏曲《黄河》,冼星海作曲,指挥是李德伦,钢琴独奏殷承宗。父母对这些旋律非常熟悉。母亲在洗衣服,跟着那个浪花欢跃的钢琴声,轻声唱了起来,“黄水奔腾向东方”,却被父亲制止了。父亲在擦自行车,也跟着大提琴齐奏唱了,但他没唱歌词,是唱谱子,那段是《黄河颂》,结束时,由衷地赞叹,这歌百听不厌。

    我当时很诧异,为什么父亲不让母亲唱歌词?父亲告诫我们,虽然是根据《黄河大合唱》改编的,但它是钢琴协奏曲,歌词并没有解禁。

  夏天,我在书店买了一本钢琴协奏曲《黄河》的评论集,那时售书架上陈列的书不多,新书很醒目。这些评论文章都曾在报纸上发表过,它们赞扬了《黄河》坚持无产阶级文艺方向,响应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让钢琴这个资产阶级贵族们享受的乐器成为无产阶级战斗的锐利武器,云云。特别赞扬了改编者勇于摈弃原歌词。

  对于原作《黄河大合唱》的歌词,评论集进行了无情的批判。批判的要点我都记得,简述一下,估计当年的批判家们想起了会很尴尬的。

  一,批判家们认定,歌词是国防文学的产物。国防文学是怎么回事儿,今天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感兴趣的可以上网查一下。文革初,批周扬时,对国防文学的批判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二,歌词只字不提党和伟大领袖毛主席对抗战的领导和中流砥柱作用。

  三,美化民国时期,《黄水谣》里不是唱吗?“麦苗儿肥来稻花儿香,男女老少喜洋洋。”劳动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中,怎么能喜洋洋?

  所以,在钢琴协奏曲中,改编者加进了一段《东方红》乐曲,这样就把抗日领导的问题解决了。此时,冼星海已去世几十年,无法征求意见了。歌词作者光未然其时正在牛棚,没他说话的份儿。

    秋天,我们的班主任老师课间休息时告我,“你们晚上来山西大学,艺术系的教师和学员演奏《黄河》。”

    晚上临去之前,父亲纠正了我的说法,这种演出不能说“看”,叫“欣赏”。他不屑地说,“你们能欣赏了吗?”

    老师的丈夫是山大俄语老师,领着我们在礼堂“欣赏”。演奏了两遍,钢琴独奏先后两人演奏。老师夫妇问我们,“你们觉得哪位弹的好?”我们没能力鉴别,只是觉得进入了音乐殿堂,神圣的很。

    回家汇报欣赏情况,母亲笑了,“老师在测试你们的欣赏能力呢!”

    那次欣赏《黄河》,对激发我学小提琴的兴趣影响极大。看人家交响乐团,几十把小提琴弓子齐上齐下,听觉欣赏不到位,视觉已是一道大餐了。

  冬天,我模仿着用提琴拉《黄水谣》《黄河颂》。父亲希望我埋头学数理化,早晚一天会派上用场的,国家不可能永远这个样子。至于小提琴,他不提倡学,看到我坚持学,也无可奈何。听了我拉的《黄水谣》《黄河颂》,他摇摇头,“你不知道歌词,怎么能理解旋律?”我说,“你不是不让唱歌词吗?”父亲拿出一本工作笔记给我,里面有几页抄有《黄河大合唱》,文革初抄家时,红卫兵没发现。但是他不松口,“只许看不许唱。”

    领我去欣赏《黄河》的老师叫苏罗莎,我插队时她领着学生在邻村支农劳动,来村里看望我,那已经是1975年了。

    那年,关注音乐的人注意到两个变化,一是纪念长征四十周年,《长征组歌》解禁了;另一个就是纪念抗战胜利三十周年,《黄河大合唱》原唱在电台播了几回。但是对于五年前的歌词批判,未置一词。

  苏老师问我下乡还拉提琴吗?我说,拉,拉《黄河》的曲子。我俩会心地笑了。聊这个话题时,我们正在月色中的干渠堤坝上,我送她回邻村。我神秘地告诉苏老师,《黄河大合唱》的原唱又开唱了。她没有听到,问我“你认为意味着什么?”我说了个与当时年龄不相符的话,“意味着真正百花齐放的日子快来了。”老师临别叮咛我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要随便说话。

    改革开放后,苏老师在香港定居,曾两次托人给我捎来合身的衣服。我去香港时,给她打电话,号码已经停用。我一时怅然。此是后话,偏离主题,不谈了。

  一年后的寒冬,我已是北同蒲铁路线的养路工。雪夜,围着火炉抽烟看报。发现《人民日报》登了光未然(张光年)的诗作,庆祝粉碎四人帮。这就说明,《黄河大合唱》不论是曲子还是歌词都没问题了。我挺高兴的,站起来朗诵他的诗。诗的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后几句的大意是,从此我们豪迈地向着四化前进。

    在炕上打扑克的北京知青们嫌我的朗诵干扰他们出牌,我说这是《黄河大合唱》的作词写的诗,多激动人心。他们扭过头来说,“粉碎四人帮,你激动,我们信。就怕那些假激动的人呢!”

    四十年了,《黄河》《黄河大合唱》听了无数次,每次听每次激动。不论演奏还是放歌,再也没有顾忌。到了最近这几年,突然又升疑窦。为数不少的人挺怀旧的,甚至褒扬极左的,这其中大概就有当年北京知青所说的“假激动者”,人家怎么想怎么说,那是人家的权利。我是想设一问,《黄河大合唱》好不好?我看哪个不识相的敢说不好?能被唾沫淹死。这么好的歌,竟然被批判,那么批判它的那个时代还好不好?

    回到文章开头,母亲她们的争论不是原则问题,希望她们统一意见,把《黄水谣》唱好!

                  20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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