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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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回 点化
第二日,真儿收拾了细软,又将多年来的首饰分送给了平日里的丫头和老妈子,姐妹们都是无话,都道无缘再见,怕是触景伤情,便都不送了,而玉如是自然更是不会再来送她的,这老鸨正忙着数钱呢,如何还有心思来讨好她,只梅儿一人送她出了万花楼,不住的念着平日里海棠姐姐的好,直道姐姐是修了几世的福缘,遇到杨大人这样的人家,做了人家的侄女了,这野鸡变了凤凰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自己的头上呢。
那杨玄璬大早上便使唤人赶了马车来接她,真儿与梅儿作别之后,便随了杨家的丫鬟奶妈们上了马车,十几个随从跟着,端的是大户人家的好威风,那杨玄璬坐着的是中间的一辆大车,身边一个文士打扮的撩开帘子正在张望,杨玄璬看了便道:“莫要再看啦,你倒说说我这便宜侄女样貌如何?”
那文士打扮的人回过头来笑道:“这女子样貌极佳,但昨夜的曲子更佳,《十面埋伏》果然不俗!且这女子对答如流,从容优雅,真个是才貌双全的佳人,不过我可不是杨大人你,出手便是十万两白银,又不是买去献给王爷们做礼物,而是自家养了的要尽孝道的,杨大人,你这般却是天大的慈悲心肠了。”
杨玄璬笑着摆了摆,答道:“李兄过誉了,你如今是吏部侍郎,正是青云直上之时,区区十万两白银不过九牛之一毛罢了,不若我,如今只是土曹参军一人,小富即安罢了,昨日我替兄长收了这个义女,也就是做做善事罢了。”
那位李大人笑着看了看杨玄璬,目光狡诘,又伸了只手出来,左右翻转了两下,杨玄璬却摇了摇头,两人相视甚久后一笑了之,别无他话。
十余日后,杨玄璬与真儿一行便到了河南府洛阳,不日便到了家中,杨玄璬又引真儿见了婶婶和诸位堂兄堂姐,那杨家奶奶听了杨玄璬的话语,便换了一幅欢喜的模样,拉着真儿便塞了对金丝玉镯子,直道是自家亲人,莫要生疏,真儿听了更是感激涕零,便在这洛阳杨家呆了下来,一过就是一年,其间杨玄璬请了洛阳城中颇负盛名的王老夫子教她诗词歌赋,又遣人去长安请了乐府老技师教授她乐府奏曲及诸般宫廷礼仪,这两位师父教的用心,真儿学的更是用心,加上前世根基扎实,很多极难学的技艺她一学就通,而乐府宫廷的礼仪更是不在话下,直教各位师父看了不住称赞,只道是个天赋极高的聪明伶俐之人。除了学艺之外,真儿平日里闲暇的时候也与堂兄姐妹们一同玩耍,相处之间甚是融洽,她曾经过了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到了这杨家后,只是觉得入了美妙的梦来,这梦似幻似真,可平日里吃进嘴里的,穿在身上的,看在眼里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她心中深感幸福,在欢喜感怀之中又度过了整整两年的时光。
这一日,正是洛阳白马寺进香的日子,杨家夫人带了真儿与诸多子女一同去了白马寺里祈福,真儿也是随同焚香祷告,心里只是盼着美妙的日子不要过去,永远这样才好。捐了香油、用过午膳之后,真儿便被丫鬟奶妈们拉去白马寺边的牡丹园赏花,这洛阳牡丹正是花开时节,那一朵朵娇艳欲滴,姹紫嫣红的,真个叫这些个女子们看的是欢喜不已,有些丫鬟顽皮,更是摘了几朵去,插在奶妈的头上,唧唧喳喳的笑开了,那些奶妈们头上一朵鲜花,脸上皱纹都笑成一团,更像朵花,只是叹这老花不常开,青春早已逝去罢了。
真儿看着园中的牡丹入了神,肩膀叫人给拍了一下,她赶紧转身一看,原来是自家堂兄杨钊,她的这位堂兄甚是顽劣,此时正拿着一朵纸风筝跟他笑道:“玉环妹妹,你看我这只风筝,好玩不好玩?我着人去那白马寺边的奇顽店买的,稀奇的很,都说是个蜈蚣,我看却是条长虫,这长长的要是飞了起来,在风里翻着筋斗,可是多新鲜的事情啊!”
真儿笑着答道:“哥哥自去吧,环儿只想要看看花!”
杨钊一听板起脸来了,连忙说道:“看花?多没趣啊,仆人们都在那候着呢,你便随我来,咱们去玩乐一番吧!”说罢,他一把抓住真儿的手,不由分说就带着往牡丹园外跑。
这牡丹园外是一处小石头山,石头山边有处空地,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那杨钊见仆人大呼小叫的欢喜不已,抬头看了看风向,一把就将那风筝抛了出去,双手交相握着,放长了线,那长长的风筝便乘风而起,直往天上飞去,那似蜈蚣又似长虫的风筝在风中不住的翻滚,真是飞的奇怪,真个是好玩,那杨钊看了不住的大笑,手中力气不由得更是大了几分,这一使劲,那线突然绷断,风筝失了线头,立即一阵风的向天上飞去,眼看就要丢了的时候,一只大手夺空而出,一下便把那断了的线头的风筝拉了回来,这人从石山后跃出,却落在杨钊的面前,他将线头轻轻一扯,那风筝竟被他一把卷起抓在手中,却被藏于身后,他人定在那里,却含笑不语。众人盯住一看,原来是个壮实的道人,这道人满脸胡须,发髻杂乱,一身灰色道袍邋遢的紧,腰间挎了个葫芦,一看就是个酒肉道人。
真儿见这道人还算面善,便上前施礼道:“多谢道长出手,这个风筝可是我兄长的宝贝!请还与我们吧!”
那道人摸了摸胡须,笑道:“这是我方才从天上捡来的,如何是你兄长的宝贝?”
杨钊一听这道人言语不善,赶紧抢了上前争辩道:“你这道人,好没道理,这风筝明明是我买的,如何是你捡的?”
那道人问道:“你买的?你可有何凭据吗?”
杨钊见那道人将风筝藏于身后,甚是恼怒,但见这道人甚是魁梧,显然不是弱手,不敢强来,便泄了气,低声答道:“我那风筝从古今奇顽买来的,似个蜈蚣,嗯,也似条长虫!”
那道人大笑:“你个呆瓜,蜈蚣长虫都分不清!却要来讨我的东西,你是何道理!”
杨钊见这道人牙尖嘴利,竟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气的大骂:“你将风筝拿来一看,立见分晓,若不似蜈蚣,也不似长虫,我随你安排!”
“你真想看?”那道人问道。
“拿出来就见分晓!”杨钊张口就答。
“若不是你的风筝,你道如何?”那道人又问。
“要我如何,任你安排!”杨钊又答,答完了抓头一想,好像不对,这道人好似挖了个坑给他,他一不留神竟给掉了下去。
那邋遢道人听了大笑不止,将身后物事立即现出,这东西方方正正的,竟然是个食盒!还真不是风筝!直把杨钊和真儿给看傻了。
道人在石山上盘膝而坐,将那食盒开了,随手便取了只烧鸡出来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含糊说道:“我这天上刚烧好的凤凰肉,真是香啊!”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几口就吃得满嘴的油!
杨钊越看越恶心,拉着真儿转身就要离开,那道人边吃边笑道:“你输了就要任我安排,如何这般言而无信!自作小人!”
杨钊一听,心中有些怒意,面色却有些苍白,把心一横,张口就道:“不要诽谤我!本公子就在这里,你要将我如何,要打要杀,任你发落便是了!”
那道人把烧鸡随手一扔,笑道:“我不打你,更不杀你,却要为你们算上一卦,如何?”
竟然有这样的道人!杨钊满心疑惑,心里琢磨着,你没张口跟我要钱就算好的了,现下却要为我算卦,我怕你才是孬种呢,于是答道:“你要算便算,我才不怕你!”
邋遢道人听了这话,一下就从小石山上跳下来,足尖一撩,撩起一根树枝接了,随手便在地上画了一圈,张口便问道:“你来看看,此为何物?”
杨钊近前一看,那道人在地上随手画了的分明是个圆圈,便笑道:“一个圆,有何惊奇的?”
道人笑道:“如此这般简单,你难道是个白痴不成?这画可以比拟,可以形似,你再想想,心中想到得可还有何相像之物?”
杨钊心中只想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便仔细的看了看,又踱了几步,思索片刻之后答道:“却似一个饼子,是也不是?”
“你个吃货!”那道人笑骂了一句,转头又问真儿道:“姑娘,你也来看看,这似个何物呢,你凭本心答来,不要犹豫!”
真儿听了道人的话,便也走近看了看,沉思了许久后才缓缓答道:“道长,我想了许久,心中只挂念一样东西,与此物相似。”
“何物?”道人平静的问道。
真儿便说:“乃是一面镜子。”
“好!”那道人赞了一句,又在地上画了几划,再问道:“姑娘,你再看看,这是何物?”
“让我先看看!”杨钊有些生气,方才被这道人骂了,心中有些不平,便抢上前来,赶紧看了看那道人所画之物,原来这道人在那圆中画了一个方形。
杨钊想了想,心中有了定计,笑道:“不要以为本公子没有才学,本公子也是读圣贤书的!”
“说说看!”道人便由他的性子。
“圆中有方,圆大方小,乃是‘天圆地方’,意指天下,你这画的分明是我大唐江山!”杨钊自信的答道,不由的为自己的这番见解有些飘飘然。
道人不住点头,说道:“嗯,确有些才学,可你一区区无功名之徒,竟也敢指点我大唐江山,可笑可笑!”
杨钊气得浑身发抖,半响也没憋出个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