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是故人

在保定生活了两年，古莲花池这个地方自然是知道的。以我的性子，想着到莲池一游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却这么快就来了。
陡然从高楼大厦走进攒尖的古建筑群里，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似是命中注定我合该走上这一遭。古人常说因果循环，这样说来，之所以站在这里，我实在也算是爱莲已久。
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宝莲灯，为了看上一天一集，就天天去小伙伴家里写作业。不管人家家里有人没人，吃饭干啥，总是要看到最后，把片尾曲都听干净了才走。好像是张信哲的歌吧，即使是宣扬母爱的主题，那嗓音温柔，坚强还是显得旖旎。也算是应景，想来莲就是柔情似水的，红巾翠袖，只偎英雄泪。听他唱吧，“看我为你孤注一掷”。真好，年少才敢孤注一掷，才敢赌上所有的筹码，让别人坐庄。
莲花也是这样吗？纵使背水一战，只要这一刻？
不是，那些都是傻子，莲是有大智慧的，智慧的人，向来点到即止。舍友给女票挑选生日礼物，想起，以前我送人礼物都是几个月前就开始了的。放在心上了，就忍不住时刻惦念着，谁知道哪一刻就能碰上了。以为，送东西和人一样，是需要心意和缘分的。折过大把的花，叠过大把的星星，写过大把的字。其实东西就是东西，再好的东西也是不如人的。这其中的道理，痴迷的人不会懂，清醒的人不愿说破。佛是最厚道的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看他拈花一笑，可不就是莲花，生生敲在你的头顶上。痴儿，快醒吧，可知万般繁华也是虚妄，唯有心中的清静是人生唯一之舍利。
如醍醐灌顶，芸芸众生，我也算是得过佛祖莲花座下些许慧根的了。如此，走过绿野梯桥，没人比我更懂这一池莲花。
别人都为看不到那映日荷花而惋惜，唯有我为池中凋弊的荷叶而欢喜。这句话，说的倒像是周敦颐，他怎么说的？同予者何人？觉得只有自己是这世上莲花仅有的良人。好笑，他爱莲什么？不染不妖，香远益清。疏不知莲才是水中最大的妖。不甘心一辈子只能在浑浊的水底，伸直了腰杆，耗尽根底，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毕竟周只是爱莲，而我是莲的故人啊。不管是花开满池，还是这古莲花池里寥寥几片叶子，我懂他们的不安分，更懂他们命里的无奈。到底，无奈才是这人世智慧的诱因，所谓的堪破，最初都来源于不可得。
不可得。好像是前年吧，上海昆剧团上演了新编的曲目《莲花结》。有人说三世莲花结并蒂，灵山脚下一沙弥，是仓央嘉措。好似是若干年前，那个莲花化身的女子倚在窗前脆生生地问:“既然你不信佛，为何还要学佛呢？”为什么学佛呢，人们说成佛才能脱离苦海，登往极乐。然而苦和乐本就是一体，这个道理，他用余生去明了。那么多的诗词，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都是关于玛吉的。不悲不喜，无爱成佛，仓央嘉措成不了。这莲花太妖，都是不甘心，是欲望，需踩在脚下，才能度过彼岸。爱而不得，也是莲的命。只好点到即止。
看杨丽萍的舞，《莲花心》，一如她几十年的人生。手掌开合，指尖婉转，说不出的寂寂，真是莲的心思。也是《诗经》中那个青年的心思。彼泽之陂，有蒲与莲。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如他，如红楼遗梦的晴雯，就是不得安乐，不得圆满，是因为与莲有染吗？我是莲的故人。
不用懂。也就容我一池浊水吧。让那累世的思量依附在根系上与淤泥纠缠，潋滟夏光里，一次开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