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花开(1)
01
八十年代初期北方一个小镇上,歌舞团要来的消息成了这里头号新闻,几天来大家一见面就谈论这事儿,每个人都一副兴奋的表情。
在他们的期待中,歌舞团来了。票价是平时的一倍,以前看场电影两角五分,现在是五角。
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地蜂拥至售票口,挤挤攘攘往前蹭,总怕排到后面抢不到票。
歌舞团一共在此三天,一天一场,一共三场,场场爆满,买不到票的翻墙进入大院再溜进影院大厅站在过道里看。
最初影院的工作人员想赶走他们,结果转身的空又挤满了,小镇那么小,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索性不管了。
看过表演的就有了炫耀的资本,见人就眉飞色舞地讲如何如何激动人心,并评说哪个女演员最漂亮唱的最好听,听的人心躁动起来,也急忙赶着买票去看。
这批歌唱演员就这样几嗓子把小镇上老少人员都斩获成了“粉丝儿”。
02
而接着小镇就又爆出一新闻,有两位女中学生自告奋勇去歌舞团试唱被他们看上了。
尤其其中一位叫袁梅的,歌舞团的人说,专业演员都未必唱上去的HighC调,她能唱的毫不费力,简直是天才。歌舞团团长很是欣喜,当即表示接收她成为团里一员。
袁梅同学大都报以羡慕,同时也觉得这对于她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因为歌舞团来之前,她就因唱歌好听在这个小镇上有了一定知名度。
她并不属于小镇人,她家在小镇边上的一个村庄里。她小时候不经意听一位唱戏的亲戚说,对着河水吊嗓子嗓音好,她就开始每天早上起床后跑到村东头的一个小河边,对着河水唱。
最初村子里有人听到,还觉得这女孩不正常,他们总带着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向她爸说起这事儿。
他爸长的矮又丑,家里又穷,当时差点娶不到媳妇儿,最后才找到她妈,她妈是个哑巴。村里人是瞧不起她家的,她爸知道他们在笑话她和他们家,回去就骂了她一顿,不让她再去。
可怎么可能管住呢?为此她爸又打了她一顿。然后让她两个哥哥盯着,可她哥哥也贪玩儿,哪能天天跟着她,后来她干脆打起了游击,不管上午下午还是晚上,有空就跑去练,她爸看实在管不了了,索性随她了。
没想到她嗓音真的越来越好,歌唱的也越来越好听。村里那些曾经笑话她的人好像也习惯了她如此的存在,也不在说什么了。
她综合了爸妈优点,长得像她妈,皮肤白皙,漆黑的眸子灵动有神,许是因了爱唱的缘故,清丽秀雅的脸上整天洋溢着笑容。
她的声音高而清亮又带有一丝婉转,无论多高调她都能唱的韵味十足,轻松自然。现在大家闲下来竟都喜欢拉着她唱几句,私下都议论说,她生在那样的家庭可惜了。
那个年代录音机还没普及,整个小镇上也就那么几家买得起。当时一盘磁带五元多,很多人不舍得买,就买一盘两元五角的空白磁带,然后找一双卡录音机录制自己喜欢的歌。
然后,找有录音机的同学或朋友家去听,有种我贡献了磁带,不白用你家录音机的感觉。那时的人听歌,一群人坐在一个屋子里,兴奋中带有一份虔诚。
而这时袁梅总会被同学邀去,听完磁带再听她唱,并有同学专门把她唱的歌录下来,尽管是清唱,她们也都像听歌星的那样认真,不觉间她已成了小镇上大家够得着的“小歌星”。
如今歌舞团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除一个人外,大家都很羡慕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个人就是和她一同试唱的同学张欣。
她心里又酸又妒,因为歌舞团对她并没有明确表示接收,当时传出两个人都被接收的话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她怕自己的风头全部给袁梅抢走。
虽然内心她承认袁梅唱得好,但心高气傲的她觉得她俩不一个路子,她是当时刚兴起的通俗唱法,而袁梅属于民族唱法,她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她是地道小镇人,家庭条件好。气质好,长得也好看,白而细腻的方圆脸上带有一丝英气的美,性格泼辣大胆,不好好学习,天天跟一帮小混混称兄道妹的,在她这个圈子里唱歌也是小有名气的。
平时的穿衣打扮已接近成熟化,在同学眼中她就是时髦的代表,所以,她哪会看上来自农村穿着土又寒酸的袁梅。尽管袁梅家和这个小镇也就一路之隔,她觉得自己有资格看不上。
但这些情绪目前在袁梅面前她并没过多流露。毕竟歌舞团最喜欢的是袁梅,她还指望她为她说好话呢。这阵子,一有空她就和袁梅腻在一起。
唱歌是袁梅今生最爱,而张欣本来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她们谁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能进歌舞团,对一直生活在这个闭塞小镇上的她们来说已达人生顶点。
袁梅非常兴奋,当即回去把这消息告诉了她爸妈,原以为他们会高兴,没想到她爸黑了脸说:“不去!哪儿也不去!好好在家呆着!”这几句话硬邦邦,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她气的把嘴嘟起来,带着哭腔嚷道:“我去,我去,我就去,我就喜欢唱歌。”声音里充满了倔强和绝望的挣扎,说着摔门想跑出去。
没想到他爸追上来,不容分说“啪”给了她一巴掌,然后瞪着她凶道:“你敢!看我不打断你腿!”
望着她爸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去不成了,吓得也不敢大哭,怕把他惹烦了,打得会更狠,只能压抑地抽噎着,越哭越伤心。
从小到大,她爸就重男轻女,对她就没好过,幸而妈妈还护着她,否则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家就是多余的。
“袁梅!”正在她委屈地蜷缩在门口流泪时,传来歌舞团团长的声音。她一愣,脸上现出疑问和惊喜。歌舞团长说他是爱才心渴,一路打听着找到她家的,要亲自给她父母说这事儿,征求他们的同意。
看到袁梅哭着,他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很诚恳的对她爸妈说:“袁梅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我想让她受些专业训练。如果一直在这个小镇上没机会出去,会给耽误了太可惜。”
其实,当他进到袁梅家,看到屋子那么矮小,光线又暗,里面没一件像样的家具,衣服家什都凌乱的到处乱放着时,心里不由更坚定了把袁梅带走的想法。
可无论他怎么说,袁梅爸就是黑着个脸不松口。团长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她妈,可惜她妈是哑巴,呜呜啦啦说的什么他也不懂。
他只得继续诚恳的争取她爸的同意,给他再次描绘着袁梅美好的前途,想以此打动他,可她爸一个目不识丁整天只围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儿打转儿的人,哪听得进去他这些。
最后,歌舞团长实在没办法了,尴尬的坐了会儿只得失望的从她家出来。袁梅不顾一切追了上来,她爸妈在后面喊,她只当做没听到。
然后,她和团长一起搬来了音乐老师,依然没能说服她爸。
之所以不让她走,她爸自有他的小算盘:他家穷,将来儿子娶媳妇一定困难,他就指望着袁梅换彩礼给她哥娶媳妇儿呢,再不然给她哥换门亲也行啊,可万一被歌舞团这帮人骗走了,这事儿不就泡汤了吗?
他决定在歌舞团走之前,让和袁梅同校上学的二哥盯着她,这样以来,袁梅的确无法接近歌舞团了。
毕竟在人家地盘,歌舞团长看到她爸的坚决态度后,也不好意思再强求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