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梧桐(三)
(三)
那时候,思梧只是觉得在丽江的日子无所事事,每日只是悠闲坐在窗前发呆,落地的玻璃窗外是古镇的石板路,客栈对面是一家水果店。每日中午时分水果店才会开门,竹子编成的大大竹筐就放在路边,里面放一些颜色鲜艳点的,这里时间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时差。每天日落很晚,日出也很晚,拉长了一天天的时间线。每天都是有着充足日光的好天气,水果店的老板是一对夫妻,门口有一排石槽,里面种着各色鲜艳的话,老板经常会从院子里接了长长的水管,水流汹涌,就那样去浇灌那些娇嫩的花,思梧心想他们大概也不是什么爱花之人。每天浇花的时候,窄窄的过道上的石板也总是湿漉漉的一片,这是生活最真实的时刻,朴素而又真挚,带着阳光炙烤的初春气息,而并不是城市里机械模式的洒水车。二十几度的春天是最舒适的温度。石板路年岁深久,有些凹凸不平,水果店老板浇完门前的花之后总会在石板的低洼处形成浅浅水洼,偶尔有打闹的孩童或者是隔壁某个客栈的狗一起打闹着奔跑而过,溅起的水珠映射着彩色的光,仿佛一起都在这个古镇里不怎么重要了。甚至在某个时刻,思梧觉得甚至有一点喜欢这个被过度开发过的古镇了。
在她还是少女的时代,她喜欢写些句子记录心情。那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面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去看过山川湖海,也没遇见过许多个过往城市的匆忙旅客。那时候她只是想,在南方一个有着深刻岁月痕迹的古镇里面,一定有个穿着白衣吹着竹笛的少年,穿着白纱的长发及腰女子,抱着古琴翩跹而过,偶然回头,惊为天人。那时候一切她抱着对这个世界认识之初的渴望,和一切对于爱人的幻想,慌张而又小心翼翼的躲在自己营造出来的纯粹世界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也许是命运总喜欢将人捉弄,偏偏最孤僻的心性,去从事了最需要热闹的工作。人生总不能事事如愿,她想。
后来她去到另一个城市读书,从高中,到大学。她爱上了旅行,极爱的事情,只带一点随身物品,去许多个城市,给自己寄回明信片。偶尔买几页信纸,写一封信再回头寄给自己。那时候她偷偷喜悦着这样的生活,在公交车上换几枚零钱的硬币,一遍又一遍的坐着公交车,看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的街道和建筑,没人认识她,也从不与人交流。随着年岁和心性的具长,她越来越觉得人是害怕孤独的,渴望被人了解不希望碌碌无为,而人生漫长世事难料又一眼望不穿,也总是始终在这人世间踱步,可以每一段漫长的路程,都能有人陪伴。
在丽江的时候,她是为了换一种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只是当局者迷,那时候的思梧觉得在丽江确实迷失了对待世界的态度。但是后来很久一段时间,在离开以后,那时候的思梧怎么也没想到,那时候的日子,将会是对她以后的每一步都情情深意重的岁月。
年后的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就要来了,人人的团圆节,正月十五。
在年少的时候,小小的思梧跟着姥姥姥爷在一个小村子里长大,喜欢跟在姥爷的背后,姥爷会骑上高梁的自行车,思梧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梁上,大她五岁的姐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姥爷会骑上那辆比思梧还高的自行车,带着她们去镇上的集市上,去买一盏新年的花灯和一些小孩子玩的鞭炮。那时候她喜欢跟姐姐把小串的鞭炮放在院子里,堆在一起那这火柴噼里啪啦点着,学着大人的模样。而姥姥是一个驼着背的小老太太,那时候她身体利落,总会在思梧和姐姐调皮的时候,追着她们满院子跑。在思梧的童年时代,姥爷和他的黑色自行车,是崭新和让人充满着对未知的期待的。一年又一年,每年都会有一个新的花灯,而每年都期待这个节日,猜想着每年会拥有什么样的花灯。姥爷说,你每多了一个花灯,你就长大了一岁,又长高了一寸。
后来,姥姥姥爷搬去了城里居住,再也没有卖花灯的市集,而那辆载着童年记忆的自行车也载着那些日渐模糊的回忆渐行渐远了。花灯没了,二十多岁的思梧再也不会长个子了,姥爷的眼睛模糊了,黑色的手杖代替了黑色的自行车,姥姥的背更驼了,也再也跑不动了,只能依靠着外力才能吃力的走上几步。花灯的样子每年不同,只是总在彼此身旁看不到彼此已经日渐变化的脸庞。
成年以后的思梧见过姥爷无助的目光,或许是眼部做过手术没有神的原因,他只是一天天坐在饭桌前,沙发上,思梧去的时候,他会说一句,回来了。回来了,一具带着世俗的冷漠身体回来了,炙热的期待的目光再也没有了。
很多年的正月十五,是在工作,是在旅行,是在做很多事,但却很久不是跟家人一起。在北京的时候,人前的热闹过后依旧是一个人,回家开灯,打开锅,煮一锅速冻的水饺,然后发微信告诉母亲,挺好的,节日快乐。今年在丽江大概也会是这样吧,思梧想。
那天思梧依旧坐在窗前的位置,拿了一本杂志,却在朋友圈里看着所有人的热闹。她想总该应个景的,丽江没有烟花,晚上的八点钟,天光还是亮的。
“走吧,吃饭了”
是客栈老板。走吧,齐齐依然都在。
思梧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手机跟在客栈老板的后面。去到“再会”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包好了水饺,客栈的阿姨杨姐也在,已经做好了菜,一张长长的木桌子,一种菜被分成三盘,放在桌子的三个点。包好的水饺整齐的放在桌子角上。
“思梧来了,可以煮水饺了。”
那一瞬间思梧恍惚了一下,以为是回到了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时候,大人们也是这样的情景,思梧调皮,跟姐姐玩到很晚才回家,而每次总是思梧回家了大人们才开始煮水饺。
每个人举杯说一句节日快乐。大家互相介绍着自己。思梧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之间的奇怪关系。客栈老板叫桥,曾经是一个赛车手。后来有一年出了车祸,腰部受了重伤,再也不能做剧烈活动了,所以来到丽江开了这家客栈。w是桥在车队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让思梧调节电视的黑黑的男子和胖胖的男子都是w的朋友,黑黑的男人叫木南,胖胖的男人他们都喊他牛哥。齐齐和依然是客栈的义工,也是桥的好朋友。
吃完饭齐齐和依然凑过来问思梧要不要去古城里逛逛,今天过节,一定有许多好玩的。说着便拉着思梧往外走。牛哥跟w提出要一起前去。五个人便一起去逛古镇。那一刻思梧突然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甚至还没来得及询问大家是从哪里来到这个城市,误打误撞是在一处都不属于任何人的故乡的地方,开始一场不知名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