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列宁辩证法的不同认识——以孙正聿和张一兵相关研究为例
对列宁辩证法的不同认识
——以孙正聿和张一兵相关研究为例
摘要
孙正聿和张一兵两位学者对列宁的辩证法有着深入的研究。孙正聿通过逻辑学的现实化、逻辑学中“范畴”的具体化、逻辑学中概念的普遍联系揭示出列宁辩证法的实质是“辩证法、认识论、逻辑学三者统一”；张一兵认为，《哲学笔记》是一个读书笔记，不是完整的理论构建，因此，从《哲学笔记》文本不能生成列宁辩证法的真实内涵，只能通过“文本构境法”来“构境”出列宁辩证法的真实内涵，即“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
关键词：列宁辩证法；《哲学笔记》；唯物辩证法；黑格尔辩证法；实践辩证法
由于马克思在其文本中并未就辩证法作出明确的理论建构，所以国内一些理论文本往往是按照列宁辩证法来“反注”和阐释马克思的辩证法，因此，对列宁辩证法的理解就成为了理解马克思辩证法的前提。关于列宁的辩证法，孙正聿和张一兵两位学者有着深入的研究。作为列宁辩证法形成的重要文本，《哲学笔记》是否能够作为完整性的理论文本进而生成系统的列宁辩证法思想成为了他们的理论分歧的前提。在对《哲学笔记》文本性质的不同认定下，孙正聿认为，列宁辩证法的实质是“辩证法、认识论、逻辑学三者统一”[1]，张一兵认为，列宁辩证法是“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2]。从他们对列宁辩证法的不同解释中，凸显出列宁辩证法在当代还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这些问题也同样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马克思辩证法，如何准确阐释马克思的哲学思想。
孙正聿对列宁辩证法的认识——“辩证法、逻辑学、认识论三者统一”
孙正聿在《列宁的“三者一致”的辩证法》中认为，列宁从《资本论》为出发点来探索黑格尔《逻辑学》，在此基础上，重新理解和阐释了《资本论》，列宁在《逻辑学》与《资本论》双重语境的互动中，形成了列宁《哲学笔记》的辩证法思想：唯物主义的逻辑、辩证法和认识论“三者一致”的辩证法。其中，辩证法和逻辑学的统一是“三者一致”辩证法的核心和难点，本文只讨论辩证法与逻辑学的统一，因为二者的统一是辩证法与认识论统一的前提。
1.逻辑学的现实化——“逻辑学”作为“思维和存在的一致”
孙正聿首先通过《哲学笔记》对列宁思想中的“逻辑学”进行了考察。孙正聿认为，列宁理解的“逻辑学”是关于世界的全部具体内容及对它的认识的发展规律的学说，这样的“逻辑学”是“思维和存在的一致”、是“真理”的“逻辑学”，构成了作为发展学说的“辩证法”。在这里，孙正聿并没有明确区分列宁辩证法和黑格尔辩证法，只是用发展的“辩证法”来描述列宁辩证法，此时，他对列宁辩证法和黑格尔辩证法的边界和实质并未作出明确区分。
孙正聿将人们对“辩证法”的误解总结为：把思想的内容与形式割裂开来、把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割裂开来、把哲学的理论与方法割裂开来，从而把“辩证法”当成没有思想内容、没有概念内涵、没有实证知识的“刻板公式”和“词汇语录”。他认为人们对辩证法的误解，最重要的原因是对“发展”的不同理解，如何理解“发展”就成为了如何理解“辩证法”的前提。
接下来，孙正聿将“发展”看做一切事物的产生和消灭、互相转化。同时他将“发展”与思维的最一般的概念和范畴关联起来，并用悬置的做法对“发展”与“一般概念和范畴”进行了抽象联系，他在文中写到：如果“发展”同思维的一般概念和范畴有关，就存在着具有客观意义的概念的辩证法和认识的辩证法。在这里，他并未具体论证“发展”同“一般概念和范畴”的不相关的可能性，而是跳过了这种假设，仅仅讨论了后一种“发展”同“一般概念和范畴”的相关性，将问题推到了“发展”本身。他认为，真实地理解关于 “发展”的 “逻辑”，就必须重新理解构成 “逻辑”的 “概念”和 “范畴”。
2.逻辑学中“范畴”的具体化 ——“逻辑范畴所展开的逻辑是具体的”
孙正聿认为，列宁的文本表明，逻辑范畴不只是抽象的普遍，而且是自身还包含着特殊东西的丰富性的普遍，由这样的逻辑范畴所展开的逻辑就是具体的。正是基于这种理解，列宁写下了“典型的特色！辩证法的精神和实质！”。进一步得出：辩证法的精神和实质就是逻辑范畴的具体性。
孙正聿认为，列宁的文本表明，应该把对立面看做活生生的、有条件的、活动的、互相转化的东西，辩证法研究对立面才能够统一。因此，“在对立面的统一中把握对立面”，就必须掌握 “具有客观意义”的概念的辩证法和认识的辩证法；而深刻地理解辩证法是逻辑学，则必须重新理解 “逻辑”的现实表达——“概念的辩证法”。
3.逻辑学中概念的普遍联系揭示了逻辑学与辩证法的一致——“概念的辩证法”
孙正聿认为，列宁认为的概念的形成及其运用，包含着关于世界客观联系的规律性的看法、信念、意识。自然界既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既是现象又是本质，既是瞬间又是关系。人的概念就其抽象性、隔离性来说是主观的，可是就整体、过程、总和、趋势、泉源来说却是客观的。列宁引证恩格斯的话说，辩证法就是“运用概念的艺术”。列宁认为辩证法是概念的相互依赖，相互转化，具有相对性和同一性。
孙正聿认为，列宁的文本表明，实现“思维和存在的一致”的辩证法，就必须达到 “概念的全面的、普遍的灵活性，达到对立面同一的灵活性”。所以，要在辩证法与逻辑学的一致下理解“概念”。正是基于对辩证法必须在逻辑学的现实化中理解，也就是必须以思维的逻辑运动 （概念的辩证法）去把握和描述事物的逻辑 （存在的辩证法）才能实现 “思维和存在的一致”。
孙正聿通过对列宁的文本分析认为，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聪明的唯物主义”，首先就必须深刻地理解黑格尔的“概念的辩证法”，超越马克思所批评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也就是真实地超越列宁所批评的 “愚蠢的唯物主义”。而实现这种理论超越的前提，则是必须在 “逻辑学”的意义上重新理解 “辩证法”。
孙正聿认为，列宁对“概念”的阐释，不仅深切地揭示了逻辑学与辩证法的一致，而且深切地揭示了这种 “一致”所具有的重大的哲学意义。
二．张一兵对列宁辩证法的认识——“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
张一兵认为，《哲学笔记》是一种“原理反注文本”，对《哲学笔记》的解读只能是对这种“拟文本”的模拟性思想构境。因此，张一兵通过“文本构境法解读”这种文本解释学方法论，认为列宁思想的重大改变正体现在对黑格尔的“辩证法、认识论和逻辑学三者一致”的态度上的转换。在此基础上，张一兵对列宁思想中的辩证法和逻辑学关系进行了模拟性思想构境。
1.完全解读《哲学笔记》的不可能——“拟文本”的模拟性思想构境
张一兵认为所谓“哲学笔记”，只是一部列宁 1895－1916 年间进行哲学思考的文献汇集，并非一部独立的著作。[3]完全解读《哲学笔记》并构成理论体系是不可能的。
一是由于《哲学笔记》背后潜藏着前苏东学者对于列宁理论形象的某种历史性的意识形态建构。作为一本书出现的列宁《哲学笔记》，实际上就是“原理反注文本”甚至是“原理生成文本”的建构物。
二是由于列宁《哲学笔记》中出现的读书批注只能被称为前文本，它没有形成一般文本结构中的意义逻辑构架、完整的话语系统和表达文字的结构。当这种形式的批注被后人以选取被阅读文本段落和相应批注的重组形式进行编辑印刷时，也就生成了一种全新的文本———被拟造的阅读记载事件，即拟文本，已经是某种人为的文本重新建构。在对列宁这一类文本的解读中，只能指认这种诠释本质为模拟性的思想构境。
三是张一兵认同晚期巴特所说的“文本阅读不是还原，而是创造性的生产”的观点。所以只能通过模拟性的思想构境来创造性地解读《哲学笔记》。
张一兵提出“思想构境论”的意图就是祛魅文本研究中自以为可以达及文本的原处思想语境并成为普遍的真理。所以，张一兵对列宁辩证法的重构只能借助一种类似阿尔都塞式的“症候阅读法”，来挖掘笔记背后隐藏的逻辑，也就是他所说的“思想构境论”。
为了更好地理解《哲学笔记》这样一个复杂的文献汇编，厘清列宁1914－1915 年间在瑞士伯尔尼研读黑格尔哲学时发生的重要思想变化，张一兵把写作于这个阶段以《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为核心的20 篇文献称为“伯尔尼笔记”。
2.主观辩证法结构与逻辑学同一的认识成果——《伯尔尼笔记》“文本构境法解读”
张一兵认为，列宁在“伯尔尼笔记”中写下著名的辩证法和认识论“十六要素”时,已获得了主观辩证法结构与认识结构(逻辑学) 同一的认识成果，但这绝不是体系(结构)的理论表述。列宁在阅读后期已经完成的重大思想转变, 即实践辩证法的逻辑。而在“十六要素”中没有得到直接的反映。试图以“十六要素”来正面建构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逻辑体系的观点之合法性是令人生疑的。这个“十六要素”只是列宁基于黑格尔《逻辑学》“绝对理念”平台所作的一次理论小结。
张一兵认为，“十六要素”是从主观辩证法的视角来界定辩证认识的特征。这个“十六要素”只是列宁对自己从研究黑格尔哲学的一个并不全面的概括, 只是简要地概括自己在读书进程中印象最深的心得，而不像前苏东学者所说的那样, 是列宁建构辩证法体系逻辑的“计划”。所以也就没有再进一步提出辩证法和认识论的实践基础问题。列宁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自己所作的这个“十六要素”的读书总结竟然直接成为后人建构辩证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体系的重要逻辑构架。读完《逻辑学》一书后, 列宁最终读懂了恩格斯的这句话: “黑格尔的体系是颠倒过来的唯物主义”。因此, 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并不是在词句上颠倒回来的黑格尔,而是从实践主体出发的逻辑地颠倒回来的“黑格尔的体系”。
3.列宁思想的重大转变——“辩证法、认识论和逻辑学三者一致”的态度上的转换
张一兵认为，列宁思想的重大改变体现在他对黑格尔的这个“辩证法、认识论和逻辑学三者一致”的态度上的转换。黑格尔的“三者同一”的统一点是同一于绝对理念上的，所以“三者一致”的原则在黑格尔那里是周延的、一致的，而且没有任何逻辑矛盾。张一兵认为，列宁在1914 年读《逻辑学》的本质论之前是绝不会同意“三者一致”。在 1914 年以前，列宁是将其当作唯心主义的“胡说”来拒绝的，他不可能在《唯批》里提出“二者一致”或者“三者一致”，因为这是主客体关系。
张一兵认为，在对《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最后部分的阅读中,列宁意识到,黑格尔的辩证法的错误是把这个主体的主观认知结构唯心主义地确定为客体存在结构的基始性本质,批判性地改造黑格尔要在主体中重新确定主观认知结构的真正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实践!人的主观认知结构(逻辑)是由人的客观实践进程的结构和逻辑制约的,黑格尔所描述的逻辑递升有序度只能是主体走向客体的实践掘进度!客体结构只有透过实践结构的中介,才能历史地表现出来。与黑格尔截然不同的是,马克思在《资本论》的全部逻辑推进中,每一步“都用实事即用实践来检验”。以上,是列宁的全新理论收获。列宁此处的思想构境是他在阅读黑格尔哲学著作的进程中达及的最高点，正是在这个节点上,他相当深刻地从总体上,真正把握了马克思的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因此，张一兵不完全同意“三者一致”贯穿整个“哲学笔记”或者说是其中的最重要的观点，而“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才是列宁辩证法的最高点。
三．对孙正聿和张一兵关于列宁辩证法认识的主观评述
1.孙正聿是否用黑格尔“逻辑学”“反注”列宁辩证法？
孙正聿从逻辑的现实化到逻辑学中“范畴”的具体化再到逻辑学中概念的普遍联系揭示了逻辑学与辩证法的一致，从这样的理论体系构建来看，是一种从逻辑学上升到辩证法的过程。反观逻辑学，是人类认识世界过程中对世界的抽象性把握，这种构建的基础虽然是具体的、客观的现实，但同时也有着主观抽象的因素。在黑格尔那里，这种抽象的逻辑学最终以“绝对精神”得到了逻辑与世界的统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将逻辑学唯物化、具体化、现实化、辩证化，还原为现实世界，就可能导致“循环论证”，即，逻辑学是现实的，现实是逻辑学的，而作为一种认识论的列宁辩证法，只是在逻辑学的现实化推动下得到出场，“三者一致”也是在逻辑学的意义上一致。如果将辩证法逻辑化，实际上成为了以逻辑学为前提的辩证法，这有可能将列宁辩证法还给了黑格尔，成为了“山寨版”或者“唯物论”、“现实化”的黑格尔辩证法。同样，无论是将逻辑进行现实化还是将现实进行逻辑化，这样一种“颠倒”或“反注”能够成为列宁辩证法的合理内涵进而生成马克思的辩证法吗？
2.张一兵通过“文本构境法”解读列宁辩证法是否成立？
“文本构境法”本身如同阿尔都塞的“症候阅读法”一样，是一种对不存在的挖掘，是对潜意识的追问，但实际上文本潜在的内容是不可读的或者必然有主观性的因素参与下的阅读。这样一种方法实际是运用直觉透过文本把握对象的思想本质，所以“构境”实指“重构”。对列宁辩证法的追问也同对马克思辩证法的追问一样，是一种对没有形成体系文本的拼切和想象，又如“知识考古学”，考证结果和现实存在具有必然的非同一性。如“阅读总有理论在先”、“文本总有理论在先”一样，无论是通过原文的拼切或深挖语言文字表象下面的“真实”，都必然会带有个人主观的影子，所以，张一兵的“文本构境”只是在描述不可能中的可能性、必然性中的偶然性，在这个意义上，孙正聿与张一兵仅仅是对列宁辩证法中蕴含的特殊性和可能性进行了描述和重构，他们的不同认识也将引导我们进行更加深入的下一次“文本构境”。
结语
对辩证法和逻辑学关系的反思一直存在于各种马克思哲学流派中，如大卫哈维的过程、流动、探索未知世界、“奥尔曼内在关系”的辩证法、卢卡奇整体的辩证法、阿尔都塞的多元辩证法等。辩证法究竟如何理解，对于理解马克思文本内容有着首要的意义。通过对孙正聿和张一兵理解的列宁辩证法的考察，深刻反思了二者思想分歧的原因：《哲学笔记》究竟能否成为构成列宁辩证法的核心文本依据？在《哲学笔记》表面文本内容下列宁真实的思想到底该如何理解？思想碎片是否能够整合成理论系统？对辩证法的不断追问和探索探索还将会为如何理解马克思提供新的入口和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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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张一兵.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列宁“伯尔尼笔记”研究[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8(01):5-16+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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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孙正聿.列宁的“三者一致”的辩证法——《逻辑学》与《资本论》双重语境中的《哲学笔记》[J].中国社会科学,2012(09):4-27+206.
[8]张一兵.以实践为本质的唯物辩证法——列宁“伯尔尼笔记”研究[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8(01):5-16+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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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孙正聿.辩证法的自在性与自为性——关于列宁《哲学笔记》的一个重要思想[J].哲学动态,1990(06):9-12.
Different Understanding of Lenin's Dialectics
——Take Sun Zhengyi and Zhang Yibing as examples
Abstract
Sun Zhengyi and Zhang Yibing have studied Lenin's dialectics in depth. Sun Zhengyi reveals that the essence of Lenin's dialectics is the unity of dialectics, epistemology and logic through the realisation of logic, the concretization of category in logic and the universal connection of concepts in logic.Zhang Yibing believes that "Philosophical Notes" is a reading note, which can not constitute a complete theoretical system. Therefore, the true connotation of Lenin's dialectics can not be reflected from the text of "Philosophical Notes", but can only "construct the real connotation of Lenin's dialectics" through "text construction method", that is, "materialistic dialectics with practice as its essence".
Key words: Lenin dialectics, materialist dialectics, Hegelian Dialectics，Practical Dialectic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