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旅客》第三章
第三章
张沫怀着悲痛的心情走下了列车，混在那些同时在本站下车的人一起，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铁轨上面的雪已经积了半米厚了，刚刚被压过的的铁轨上面又铺上了一层新的白被子，冒着寒烟，凉气几乎要渗透到骨子里面，张沫想着，不觉打了个冷战。他们虽然在站台的檐下，雪子和雪花依然吹打在他们的脸上，带来一阵阵寒气，所以人群中不时传来一声咳嗽。
这时，人群中传出来一句话，“地上有指示线呢，我们跟着线走吧？”张沫发现，薄薄的一层雪下面果然隐隐约约地有一条线，甚至发出微微地蓝光。她此时冻得已经瑟瑟发抖了，她祈求指示线能够带她到一个较为温暖的地方，当然，她明知道希望非常渺茫，可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心里就微微地有些宽慰。
她跟着人群走着，走到一扇至寒至热的玄冰门前，便止步了。
他们不知道如何通过这扇大门，只见门上写着——离恨扃门四个大字，众人不知何意。这时，忽见门两旁出现两个身影，一个穿黑衣，一个着白衣，黑衣灵有着一双牛角，白衣灵的头也与马首极为相似，皆有脸庞却不见面容，这着实吓到了众人。
黑衣灵开口了：“尔等众生随我们而来”，只见黑衣灵和白衣灵掌心一合，这扇大门便轰隆隆地慢慢开启，露出了竟是另一番景象：看景色像是夏季傍晚的光景，天上开始挂上几颗星星，眼前出现的竟是一条大河，河面上飘动着上百个人河灯，闪烁着让人恍惚的光芒。
这时黑衣灵和白衣灵走在前面，他们在后面跟着，这让张沫非常的困惑和恐慌。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么？她不想跟着走，脚步却不受控制，只能呆呆地跟着人群向前移动。黑衣灵和白衣灵这时已经将他们带到了河边，刚才看似渺小的河灯此时竟然有一艘小船那么大，状如莲花。白衣灵此时开口道：“此河名叫灌愁河，你们每个人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盏河灯，坐在上面，便可回到最初乘坐列车的那个地方。”
黑衣灵和白衣灵陆续地将那些灵魂渡上河灯，最后，只剩下张沫一人。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要等他……”张沫小声嘀咕着，可是，却被黑衣灵听见了。
“你想干什么？”，黑衣灵冷笑。
“我……”张沫想着刚才还和他坐在同一次列车上，如今却阴阳相隔，不免心中思念，她刚开始有些畏怯，这时她突然镇定下来了，“我想回到之前的列车上面去！”
“别做梦了！这是不可能的！”黑衣灵讽刺地挖苦道。
“为什么不可能？”张沫反问。
“这……”黑衣灵气得脸憋的通红。
“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当人死后，遵守轮回之道，从哪里下车，便会乘坐从阳间放来的河灯，回到最初乘坐列车的地点，周而复始。属于你的那盏河灯上面会写着你自己的生辰及你的名字，当你回到起点时，你的名字和生辰将不复存在，一切都会从零开始。”白衣人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张沫豁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生存法则，原来人死之后是这样轮回流转，可是她也明白，一旦自己乘上了那盏河灯，将永远忘记他，这是她无法做到的。她开始反抗：“我不想回去，我要等他！”
黑衣灵怒道：“不可以！你会魂飞魄散的！”
“我不怕！”
“可……”黑衣灵想继续说服她，被白衣灵打断了，“你真的那么爱他么？”
“嗯！”张沫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重新回到列车上不是没有办法，不过……”白衣灵犹豫了。
“不过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还没有人敢于尝试过！”白衣灵缓缓地说道，他怕张沫听不明白，接着补充，“想要重新回到那次列车，必须回到那扇离恨扃门，回到那冰天雪地的列车站，沿着铁道走，赶在列车在下一个停靠的地方之前。如果那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你，并不准备下车接你，或者说他下车了，却认不出你来，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自己也将魂飞魄散，被雪永远的掩埋。”
空气中突然沉默起来，张沫不说话了，此时，她已经深刻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为了一个微乎极微的希望，值得自己这么做么？这么渺小的希望呀！而且前方又是多么的寒冷艰险和未知，谁能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呢？万一自己没有走到下一站就已经魂飞魄散，万一自己并没有赶在列车停靠之前到达，万一正如他所说的，他已经忘记了她……她害怕了，她望了一眼灌愁河上面的河灯，如梦幻一般扑朔迷离。她蹲下来，痛哭，抽泣，哽咽。
“嗯……我听你们的……乘坐河灯……”张沫绝望地望着那扇离恨扃门，俩汪眼泪盈满眼眶，突然便涌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们而来吧！”白衣灵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谦和。
黑衣灵向白衣灵抱怨：“你其实不需要跟她那么啰嗦的!”
白衣灵不语，将张沫带到河畔，张沫望着河水，突然发现自己的脸庞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惊异不已，不过一种不舍的情感又重新涌上她的心头，当初对他的诺言……
“请告诉我你的生辰和芳名。”白衣灵问道。
“丙子年丁丑月甲子日未时生，我叫张沫。”张沫回答道。
“好！”白衣灵说着，继而嘴中默念着一些什么，只见属于她的那盏河灯也没人摇撸，竟自慢慢地游了过来，停靠在岸边。这时候，天上已经挂满了星斗，映在河面上，裹挟着河灯的扑动的光芒，更加显得斑驳陆离。其他的莲花河灯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向远处流动，那些乘坐在河灯上面的灵魂已经不再有情感了，他们在河面上踽踽独行，像是寒江上面的一片片孤独的落叶，不知去往何方。
“上去吧！”黑衣灵催促道。
她再一次犹豫了，这可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呀！难道真的要抛弃她而去么？难道真的要前尘尽忘么？她含着泪，只待抬起那只脚来。
她终究还是抬起了那只脚，正当迈上莲花河灯，一件物什从她的衣角滑落。她怔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内心涌上了一股热流，脸色绯红起来。她缓缓地转过头来，低头寻望——是照片和一纸发黄的信笺！她一阵惊喜，匆忙拾起来紧紧地捏着，又一次垂下泪来。
信笺，她不知道读过多少遍，可是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来，秀美飘逸的行楷铺就成一首四行小诗：
雨夜寒灯立，
擎伞依偎行。
有雨然无语，
无晴却有晴。
她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看电影时归来的情景，那是多么的难忘呀！可是现在……可是现在自己却自私的先行离去……她颤抖地叠好信笺，又凝望着那张照片，它将时间定格在了二零一六年的那个暑假，定格在了西湖湖畔的某个黄昏。她彻底是想通了，“我要回去！就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要回去！”
黑衣灵彻底怒了，从她手上夺过照片和信笺，命令道：“快上河灯，否则……”
“把东西还给我！”张沫也生气了，斥道。
黑衣灵咆哮着，准备直接将她揽上河灯，因为一旦她上了河灯，一切的宝贵记忆都将会消失。白衣灵喝了一声：“放下她！”
黑衣灵瞠目了，“为什么？”
“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敢于为爱牺牲的人！”白衣灵正色道。
“可是魂魄不能有感情！”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么？”
“我……大哥！……”黑衣灵沮丧地将张沫放下来，不说话了。
月色更浓了，河面上的莲花灯已经飘向了远方，只能够看到零星的光点，星光在水面上柔动着，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长篇小说《旅客》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