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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的年轮

2025-05-24  本文已影响0人  陈水河

晨光漫过金华北山南坡山垅时,楼守田(化名)正用竹签在泥地上划格子。上下一亩二分五的责任田被分割成六个方块,像个老式算盘——这是他当了二十年会计落下的毛病。蚕豆茬地的墒沟要直,西瓜苗的间距得均匀,连山栀子落花的损耗都记在月份牌的背面。整整四十五年,土地在他手里长成了活的账簿。老楼,1947年生,1961年初中毕业后回姚郎行政村当会计,农田承包责任制推行的那一年,他离开了村会计的岗位。姚郎村,今为兰溪市香溪镇北山行政村下辖的自然村。

老楼掘泥,种一畦西瓜。细碎的那一角是我掘后抡的。 毕竟是个正劳力,三下五下,就掘出了一大片地。他说:先不要拷碎,掘好泥块后自然会风化。

天雷竹是北山村人的命根。二三十丛竹子在大田里站成青玉屏风模样,春砍秋伐自有章程。新笋当菜卖,老竹做藤架,豇豆、扁豆离不开它,碎屑烧成灰撒进豇豆地,能抵半袋化肥。楼守田总说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土地给的,总要还回去三成。想象老伴在一人多高的扁豆田里择豆荚,紫花簌簌落进篾箩,倒像撒了把碎银子,让他绽开了笑颜。

扁豆长成了

杨梅林里的草永远锄不尽。同村的陈凤娟(化名)的锄头专挑草根三寸下掘,铲下的酢浆草带着露水珠,转眼就进了自家的青瓷盘。"空着的地界不是废着,"她把杂草堆在空畦里,"等晒干后烧成草木灰,当农家肥,省了不少事。"这话被垄里的清风卷进养蜂人的摇蜜机,金黄的蜜里便添了三分草腥气。

天雷竹与山枝花

山栀子开白花那几日,村里来了收花人的电动三轮车。楼守田蹲在地头数钞票,纸币边缘对齐的精度,还似当年发粮票。民宿老板娘挎着竹篮捡落花,说是要缝香囊卖给游客。"烂在地里的东西也能换盐钱?"他嘟囔着,却把新进项工整地记在账本末页——那里还压着1961年的初中毕业证。

晒场成了新旧的擂台。养蜂人的土蜂蜜装在玻璃罐里,贴着二维码;山栀子干花用葛布包着,缀着在供电局工作孙辈手写的诗句;连房前屋后的粽叶都被来采购土蜂蜜的城里人摘去裹端午节粽子。楼守田依旧用1979年的老杆秤,称完蚕豆又将称扁豆,铁砣上的锈迹看上去比星子还年长。

暮色漫过田埂时,老会计摸出蓝布包着的账本。1983年的蚕豆价挨着2023年的民宿订单,墨迹洇成一片深浅。风掠过杨梅林,空畦里的腐草悄悄发酵,山栀子在落败中催促新苞——北山的年轮,原是这样一圈守着旧土,一圈长出新枝。

(撰写于2025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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