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孤独与天真使他成为一个好演员
毫无疑问,黄轩是2017年演艺界综合成绩最好的男同学。
除了自身技术过硬,在《妖猫传》、《芳华》、《九州·海上牧云记》里都奉献了高分演技以外,还有各种在坊间流传的赞美加成,想不“德艺双馨”都难。
无论外界洋溢着多少赞美之词,黄轩本人,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低调』。
在这个互联网把一切都摊平的年代,很多演员都长在地上,我们看着他在烈日和狂风中一点点抽芽,长大,开花结果。但黄轩不是,他长在树上,待完全成熟以后,突然砸到你头上,让人眼前一亮。
这种低调一以贯之,有时候甚至成为他的助力。
说起选角儿的原因,冯小刚说是因为黄轩“没有被过度消费”。陈凯歌则称他“神秘,且这种神秘很有作用”。
他走到荧屏前,交出令所有人满意的成绩单。我们正欲表扬,他却已经溜了。
于是,那些被换角、被删戏、自幼坎坷的人生经历便一再被提及,成为固定的方程式,供我们发挥,以解出”黄轩如何成为今日之黄轩”的命题。
【不安】
黄轩说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性,就是被选择和等待。
19岁那年他被选定为《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小皇子,却在临开拍前被换角色。2009年拍《春风沉醉的夜晚》,40分钟的戏最后被剪成一个背影。更近一点的《日照重庆》和《海洋天堂》,也是先选中他,然后又换掉。
幸运像是一个不断点击“打开文件”的鼠标,却戏弄般地迟迟不按下确认键。在兴奋和失落的此起彼伏中,不安感把黄轩牢牢地攥住,无法动弹。
这种不安感在演艺界是普遍存在的,否则今日我们不会在微博上看到如此多艺人和节目组撕逼事件。晋级与否,如何剪辑,它们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艺人想让自己在这场选择与被选择的博弈中,占上风。
但是黄轩区别在于,他也有失落、愤懑,但他的解决之道却不是找人理论,找天保佑,而是反求诸己,穷孑自身。
既然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性,就是被选择和等待,那我无法要求别人,只能让自己做到最好,无可挑剔。
他把自己磨练成一颗完美的硬币,抛出去,然后等待命运的捡拾。
因此在《芳华》延期上映的发布会上,黄轩成了唯一一个不落泪也不说话的人。他的心在一次次失落中被摔打的足够强大,“好多事情你控制不了,何必去苦恼?想也没用。”
他的困惑,愈发只是他自己。
“比如疑问我为什么在这里?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要做什么?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有更多的可能性。大多都是一些自我认知的问题。”
他在这些问题里自我缠绕,散落在各种访谈和微博上的书目彰显了他寻找答案的路径。
比如美国心理学家肯·威尔伯的《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赖声川翻译的一本法国哲学家与儿子的谈话——《僧侣与哲学家》,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正见》和《人间是剧场》……
黄轩会找到答案吗?或许没人可以知道。
这种问题的意义从来不在答案,它只负责反映出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勇气能够面向自己。
【何处是真实】
黄轩2017年底去了一趟神往已久的印度,他住在瓦拉纳西,恒河中游的一个小城。每日无所事事,主要就坐在恒河边发呆。
恒河的边上就是火葬场,24小时都在焚烧,黄轩形容为:整个城市都弥漫着尸体烧焦的气味。
在这里,小孩子在河边嬉戏打闹,尸体排着队等着被火化的场景可以同时发生,毫不违和。
黄轩热爱这里的『平等』:一切同时在发生,没有差别。生和死,干净和污秽,生机和衰老,都没有差别。既是无常,也是平等。
如同印度教的男女神祇,同时代表着毁灭者和创造者两个方面,既创造痛苦,也带来福祉。
有一件事让他印象深刻,并且颇为兴奋,就是他一到那里,发现“哇,满地的牛屎!走一走就会踩到一脚。而且小巷子里随时都会有牛突然冲出来。”
在《奇妙的朋友》中,他喝过喂给猩猩的牛奶,也尝了骆驼的草粮,一本正经地推荐给身边的人:“味道还不错。”同伴在他的怂恿下尝试,接着露出苦笑。
他在有意识地破除掉内心的一些分别,从而投入到更真实的生活体验中去。
黄轩的气质或许不太适合娱乐圈,太过内敛,一不留神就沉入了水底,如同他默默无闻的那几年。
他也说自己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很长时间以来,他的朋友都是宿舍门口的三棵树,他和树诉说烦恼,一个负责学习、一个负责友情、一个负责爱情。
而这个职业里令他恋恋不舍的地方在于:通过假戏抵达真我的可能。
他说自己“人生如戏”,真真假假,那些现实中无法言说的,最后都成了角色本身。
迄今为止,《推拿》里的小马,《芳华》里的刘峰,都被认为是银幕上最适合黄轩气质的角色。
《推拿》里的小马,幼时失明、自杀未遂。成年后依然胆怯、不安、犹疑,像抱在怀里随时会受惊的小兽。
《芳华》里的好人刘峰,事事谦让,不计得失,隐忍到连心爱的姑娘都说:“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黄轩性格里始终有种柔,但这种柔里又压抑着躁动,像是藏在棉花里的一根导火线,随时准备引爆。于是每一次的爆发,都会疯狂收割观众的喜爱:啧,不愧是黄轩。
从这个意义上说,观众对他的演技认可,更多的是演员自身呈现的面向,足以支撑起这个角色的复杂和丰富性。
黄轩和小马,黄轩和刘峰,或许本来就是相互成就的关系。
因此不难理解黄轩说自己讨厌被贴上『儒雅』的标签。
他甚至有意强调自己也会发怒、有脾气,别把他想的如此谦和。毕竟,凡尘俗世,谁还没个脾气是不?
但是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说:这个人好的没边了。
或许他性格里隐藏的那一面不是强和狠,更像是顽执,是不轻易被打倒的韧。
而『儒雅』二字,配他,着实太轻飘了。
【孤独与天真】
在一次访谈中,鲁豫说黄轩身体里住着一个“old soul”,一个老灵魂,一种超出他自身年龄很多的寡欲、淡泊。
你无法想象一个八零后当红演员,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喝茶、读书,再慢慢地让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在拍戏中难得的休憩时刻,他会铺开宣纸,安安静静写字。演《妖猫传》时,除了尽可能多地诵读白居易的诗,黄轩每晚临睡前都会打坐。
他善于自处,自我沟通,然后化解,握手言和。
有人说黄轩悲观,但是黄轩说一个能享受孤独,能接受孤独的人,才是一个乐观的人。
对他而言,孤独是种宿命,而非问题。
与孤独相辅相成的,是黄轩身上那种近乎老派的天真。
他在网络世界中备受宠爱,却不曾亲近过这个世界一秒。他接不了网友的梗,在不断迭代的网络用语中迷失,困惑,却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强行解释。但他过分认真,以至于很多时候别人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于是在所有人哈哈大笑的时候,黄轩用天真的眼神环顾四周,暴露一瞬间的无措,显出愣头愣脑的傻气和单纯。
这种天真像他在《妖猫传》中扮演的白居易,两榜进士,身居高位,却甘愿只做皇帝身边的起居郎。
他一心想要超过李白,写出流传千古的伟大诗篇,因此无论外界变化多么波谲云诡,他都只沉醉在自己的诗的世界中,做一个不知归路的孩童。
孤独与天真,在黄轩身上获得兼容。一半像茶,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一半像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眼下黄轩比以往拥有更多的资本,但不安感从未从这个人身上抽离,他还是在不断警醒,不断进步,抱着可能明天就没戏拍的自觉,把所有气力都倾注在当下这个角色本身。
另一方面,大众眼里的功成名就又从来就不在黄轩自我评价的尺度中。
我们有理由相信,当他面对华美的聚光灯时,总有一半的灵魂,尚未回到这个叫黄轩的明星身体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