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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朵

2020-03-05  本文已影响0人  欧椋

她把彩色糖纸铺平,轻柔的放在右眼之上,闭眼,抬头,深呼吸,阳光便冲泄下来。

透过彩色糖纸看天,阳光便冲泄下来。

喜欢这样,眼睫毛温暖的样子。在墨绿色长凳上久坐,蜷缩身躯。让图腾印花长裙随意的拖至地面,然后抬头,等待风走过,梅朵能感受到缓释的气息,放松。听远处青海湖的声音,仿佛有个男孩子轻轻的在她耳边呢喃,糅合着白色浪花。每吐一个字,便心颤一分,直到所有温柔的触碰毁灭坏死神经元,便死去一般。

这里的游客让她入梦。

每一次按下快门的瞬间,光线进入镜头到达胶片,她的躯体便被带去远方。等待着每一个身影走过,有时长达5,6个小时,直到人影稀疏,她才向他张开怀抱,拥之入怀。零下10度的天空,唯有夜晚的星光,才能照应她手上清晰的纹路,此刻,便欣喜的像个孩子。

梅朵给我寄来第三封信时,已是寒冬。我辞去了业余翻译的工作,让它如凋零的落叶般随处飘散,到哪是哪。而那个神经质女孩梅朵,那个在青海湖拥有一家别致民宿的女孩,此刻正在一个不知名的大草原上,被墨绿色笼罩着。她向我描述民宿的样子,如同在大海里沉浮的独木舟,静谧的铬黄色。

小屋和书店相连,书被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有时还会隐藏在地板之下,透过延展的落地窗,便能聆听海水,带来无尽的荒芜。

荒芜感。小时候,阿妈总是让我和姐姐在梦中寻找生母。梦醒的一天,我们乘船来到一处美丽的海湾小岛,从半山腰俯瞰下去,在一处浅水游泳地带,一个美丽而深刻的女人正奋力而惊恐的向海洋深处跑去,典雅的铬黄色长裙被撕扯着,凌乱着。我此生都没再见到过那样无助的场面,就像被鬼魂追赶着,脚面上灌了铅,脚底却血泊一片。在她身后,年轻的优质男友开着快艇,和另外几个人把她奋力救起。

那是第一次见她的样子,便总觉得可以回忆过往。

树影斑驳的道路边,她在车旁等候你,黑色高跟鞋,丝质上衣,靓丽的口红颜色足以让她与其他学生母亲拉开距离。她还向你致以暖心的微笑,优越而又自信的话语,便觉得仿佛在大海边寻求死亡痛苦挣扎着的女人就应该是同一个人。

虚幻朦胧中的美而伤,我看到了痛苦,姐姐却理解了那种身处痛苦层面的境界。

黄昏

收到梅朵第三封信的夜晚,大雪突袭上海。白色又一次粉饰一切。

森提早下班回来。

他把背包放下,便走过来钻进被窝,把头压在我的怀里。我能感觉到他的嘴角上扬,便也咯咯笑了起来。

“给你煮一碗粥吧,外面太冷了。”

他嘴角上扬的幅度又变大,我用力想要从他身上挣脱出来,便又被抓的越牢。

无奈之下,我又放出我的大招。

“你的西服皱了。”

语音还未落地,他便突的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目光转向自己。我趁机从床上跳下来,跑向厨房。笑声尾随其后。

我把水倒进锅中,煮沸。放入黑米。蜂蜜。用木勺搅拌均匀。不一会功夫过后,他便换上了家居服。白色简装。

我呆滞的望着他。

“梅朵的信回来了,森。”我看到他的身躯很明显的颤了一下,而后恢复正常。

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当煎锅里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时,香味四溢。

“决定要去了吗?”

“嗯。”我把粥乘出来,放入一勺蓝莓酱。继而又说到:“工作已经打理好了,明天上午的票。”

“最后一次煎蛋了。”

他将剪好的鸡蛋放入小碟。我们交换食物。

森如往常一样,不抱怨,不哭诉。午夜,他轻柔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回转,我扭转过头扑在他的怀里。

没有眼泪。

记得大三的时候,那时同宿舍的人都要考研,忙里忙慌的准备着考研的资料,唯有姐姐,她后退了一步。

她说:“我不清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但考研不适合我,我承受不了框架繁琐的学术型论文带来的压力,也不想更不能在夜上海的璀璨灯火中过此一生。比起丰盈的物质生活,我更喜欢精神上的满足,尽管它难度极高甚至并不美好。”

“不能两者并存吗?”我当时带着纯洁般的语气问道。

她向我举例,用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一句话。

“想要在追求精神生活中寻求幸福与想要步行到天涯海角同样天真。”

所以,森,做一个决定很难。但我做了,决绝地。当梅朵第一封信到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就此决定,离开这里,去到青海湖。

如你所言,无知和勇敢是我对抗时间的方式。

午夜

连绵无尽的雪山映入眼帘过后,火车缓缓停下。大批大批的游客像批发市场的廉价衣服一样堆涌而出。

“就是这样,一到旺季人就多了起来。”旺曲说道。

他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藏民。一个人坐火车独行总是会被请求持续性更换座位,一来二去,我便坐在了旺曲的旁边。

旺曲在外地上大学,虽然他的外形上早已褪去了藏族人的影子,但他眼眸深邃,有一种坚定的信仰在其眼底澄澈透亮,任由哪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无法触碰其本质。刻在内里的东西。

以往这时候森总会嘲笑我说,“怎么每一次你坐车碰到的都是男生,怎么总会有萍水相逢的藕断丝连酵素。”

多情的人。

当你的每一条消息向我无止境的奋勇而来,我还能偏心一些。

不回应,是好。

便是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又一次进入快速眼动睡眠模式,醒来时,已是深夜。后知后觉才发现,我靠着旺曲的胳膊睡了一整个下午,就在浅睡眠状态下,我也没有被惊醒,他的胳膊始终没有动弹过。中途梅朵发过来两条消息,红色小点持续亮起。

“下车提前告诉我,我来接你。”

“别乱跑。”

像极了梅朵的风格,简约而又明了。

后来旺曲和我聊到他的家乡,他也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妹妹。已是花的年纪。

“但她叛逆性格特别强,老想着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藏族人性情都挺好的,所以阿爸阿妈都很担心。”

见他一脸担忧的样子,我便急忙的说道:“她有自己的性格是好事啊,雪莲花总是会生长在高高的喜马拉雅山上的。”

即便是一丝安慰也会宽了心,旺曲那不设防的笑容便又一次展开。

“那你呢,你不像是来这观光的样子。”

“我来找人,一家民宿老板,叫梅朵。”

“是最远处雪山脚下那一家吧,临海最近,风格独特。但那挺远的,我家就在不远处,可以把你送过去。”

实在难以抵抗藏族人的热情,况且已是深夜,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换乘车辆了。因是藏族人,便可无条件信任。

下车过后,很快旺曲就把家里的一辆越野开了过来。一路沿着海边行走,有时候甚至看不清道路与海水的界限在哪。

半小时后,车辆停在了一家极简的民宿边,这里唯有一盏灯光与天上的星空遥相呼应。我走上台阶,敲开门,便听到梅朵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

我找遍了民宿的整个房间角落,仍然没有看到梅朵的身影。便问旺曲“是这间民宿吗?”

"是啊,你看,她就在那,等着你过去。“

我回头望去,透过延展落地窗,星光三三两两的洒在了木制地板上,海面深黑一片。到底在哪啊旺曲,为什么我看不到?

"旺曲,旺曲,为什么我看不到?”

“你向前看去,她就在那。”

梅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却愈发荒凉起来。姐姐。

姐姐带着我去游乐场游玩,当被风铃,冰激淋吸引时,一回头姐姐便无影无踪。我拼命的找啊找,四岁的年纪即便不能清楚的诉诸语言,也会被人群惊恐。只是当在角落里发现她时,便是一个男孩子的亲吻和拥抱。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洋溢在内心的笑容与幸福。

怎么找不到梅朵啊?

姐姐又一次拿到钞票,便又能牵着我在旋转木马上尽情遨游。

是洋溢在脸上的幸福。

她就在那啊,旺曲的声音愈发愤怒。在那,在白城的墓地边上有一座游乐场,孩子们怎样幸福的愉悦感。

他拽过我的头发向海面探去,她便又一次的想要试图拉住我的手,像在旋转木马上一样,“你过来呀,姐姐想你。”我便再也忍不住,我伸出手去,冰凉的海水形成深黑色的漩涡旋转开来,姐姐却随着这漩涡逐渐远去。

我不能,一定要抓住姐姐的手,我把半个身体移向海面,再试图向下延伸,姐姐的声音却愈渐模糊,直至消失。

"你没有勇气。”

旺曲把我从海面拉回,恢复他以往的平静。

“这间民宿留给你,梅朵的意思。”

汽车声逐渐远去,我跳向大海,我们便融为一体。

跳向海面的一霎,我看到了自身身上的局限性。只能自我决定,否则便死。

这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不成文的偏见,这种偏见会无声的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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