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飒飒,飒,飒……还没有落尽的深秋的残叶,在夜静的时候,响得格外浑穆。
西山在日里就少人,夜里更是杳无人迹。残叶的清响,在凝固的夜里,轻轻扣着窗子。窗子里是昏暗的黄灯。柔和凝滞的光,就在黑暗里印下一个窗口。夜便有了眼睛。
屋内简陋,却很安和。秋风隔了窗子,吹不进来,只有声音在窗外响着。伏案写一些字,或灯下读一本书,都是静静的,温情柔和。有时也被那风过残叶的声响覆盖,思绪就会跳到字外或是书外,就像在没有太阳的水中漂流。
秋风一阵紧一阵地吹,大有欲雪的呼啸,偶尔吹掉老树的枯枝,打在屋顶,刺棱一下响着。而那时,窗里的灯却依是温和安详。隔了窗,屋内依是安和,没有因了秋声而躁动。
在这种时刻,读这样的诗句,更有百种情感融入诗境。没有了自我,没有了世俗,只是一种甦醒了的心态的躁动。万般前人的思绪,都会拥挤而来,身不由己地幻化成他们。人的驻留是有阶段的,感情却是万古永恒。人能成为历史,思绪却永远生存着。
然而这秋夜的秋声,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凭了文字抑或语言能表达尽意的。能描摹得其一二便算高手,无关乎古人今人还是后人,也无关乎高堂之上还是里巴之下。
这种自然之为声,传而入于心,其万般的妙处,只可意会,是无可言传的。每一声树叶的声响里,都复合着上十上百的前人思绪。历史曾经的情思和感怀,在这一刻里涌来,撞击你的心灵。
自然之为季节的妙处,之为朝阴夕晦的妙处,被这秋夜的秋声独占尽。无怪乎秋声之为悲了。“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近千年前欧阳公在《秋声赋》里就如是说。人生弹指苦短,真真如了急匆匆的逆旅过客。这人生之悲,倒也恰合适了秋的悲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叶青叶黄,生发了飘零,再生发,再飘零。“木不怨落于秋天”,于树,是无可奈何之事,既怨乎了又能如何。于人何尝不是呢。该落的还得落,该归去的还得归去。“万物兴歇皆自然”,是一种达观,也是一种无奈。
独守这个季节的夜籁,无关乎喜怒哀乐荣辱兴衰,思想是自由的。
这样的境遇难得。一季里能有几多这样的夜晚,一生里又能有几多呢?这样的境遇,属于秋的季节才有,而又恰值人心能感悟而至于熨帖的时候才有。
确实难得。
就天地逆旅的意味,就更是十足值得珍惜。
所以,倒十分地期盼了窗内灯下沉思窗外秋声偶响的夜晚,那应是一种难得的人生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