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记事――上

        路总是有的，或长或短，

        雪总是有的，或明或暗，

        人总是有的，或近或远，

       西安街道一片大地的诚实，这六朝古都的好处都体现在名称上——有未央，大唐，大秦，开元，粉巷，唐人街，王府花园……。随处隐约是一股古朴的清楚，走在方形的青石板上，平坦的踏实洒脱自脚底冲然而上，是我们沾了古人的好处，还可以透出古人的风度的可见的就只有城墙和护城河了，幽绿的合流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脾气和历史，不知如何想起“半城春水一壕花，烟雨暗千家”一句，心领神会这个暗字，上空弥漫着沉稳的日光下人们匆匆忙忙，这个暗藏得更加隐秘了，有被莫名的透明光亮覆盖而难以出头的落寞。城墙有几丈厚，几丈高，相差无几，青色的土砖煅烧方块交互叠接而成，稳重的梯形结构，扒开后可看到西北特有的沙状黄土，其豪放展露无遗，回荡着历史的雄野，金戈铁马，策马扬鞭，弹指扬尘，天易见，不复古长安。永定门，安定门，玄武门，朱雀门，一套讲究微妙的道理与自然相得益彰，名字和古建筑坐姿则传承了千年经验和上古易经知识，金木水火土的互补，得大地精神，采自然之灵气，十全十美的千年绮梦，心安理得的坐吃山空，现在终于采光了，不仅如此，建筑师以剧状的姿势插入自然的心脏，一派征服者的傲慢神气，拔向四方，专横霸道，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凹凸，仿佛是商量出来的权宜之计。我想起不久前在某条小街旁看到墙体中央墨写的几个拆，似圣经中末日的审判，容不得片刻的喘息，顷刻间便粉身碎骨，几天后再了无痕迹。

        走进西安外事学院，水和塔，塔和花园，花园与树，有棕榈，也有银杏，灿灿金黄，从远而近，愈看愈觉是假的，然到底真的，假不了。研究生院禅房花木深来，深的蹊跷，深的幽静，背假山而立，落于花草林木间，禅斥静光，物自而生，俨然清雅惬适书世，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清茗杯盏，万事俱备，我和朋友上去比划了两下，随后有女子巡过说不能乱动，朋友随说不要只是面子才好，转身出来，出来就断了想法，少了些什么呢，福建师大倚靠的小山上空总是氤氲着几片云雾紫烟缭绕树梢，葱翠藏青加上濛濛雨丝最湿心意。原来山水总是缺一不可，动静轻重，不用人力自有其完整性，诗人有找不完的诗意，画家画不完的风景，行者走不完的新鲜，农人不能还的恩惠。

       我来此胜地找工作，接连几天还是灰头土脸，由此更鄙夷于大学的狭隘矫作，有心人硬要在无公害的理想国里营造一个清晰合理的光明幻像，用逻辑以思维，无所顾虑的欣欣向荣下去，再聪明再勇敢的也被十数年隔膜滋长的恐惧摄服，一入尘网便觉无助悔恨，郁郁寡欢，孱弱畏缩不能自持。我们在有限的几种圈套中拼命寻找深度与快乐，在学习，游戏，购物，恋爱，娱乐中无所不用其极而用力过猛。

       亲切的古城有泥土的味道，是黄土短褐粗服的朴素，有热闹的街道，电瓶摩托车很少，人们匆匆忙忙的散步游玩工作，悬在头顶的阴云竟日不散，似有至死方休的缠绵。西安是一个类似盆地的腹地，四周有光秃赤裸的山体盘绕，宛如海滩沙地中嬉戏的小孩，沟壑纵横的胸膛盈流着沸腾的风流，温婉与它无缘，因此它的利落不同于厦门杭州的洁净，还是在有度的范围内——在黄土上的干净。它质朴稳重的性格是自然和文化的偏爱，一草一木，山水相呈。

      深色的街道上找不到一片冬叶，真是难得，公交车司机比哈尔滨好不只一星半点，没有畅行的“羊驼之歌”。男女老少小小的匆忙着，是赶着领工资，回家过年，和妻儿老小团聚，或是散步宴会去？在他们脚步中，有种归家的熟悉，热切和节奏感，这是哈尔滨宽广的街道上所没有的。在广袤的大地上，占有几丈之地，依附法律血缘的人间联系使我们心里不再惶恐焦急，仿佛家就是我们永永远远长长久久的倚靠，这样好，不必寻找人间没有的自由，我们情愿被骗，被骗后继续行骗，实在的屈服了人是矛盾体的这一真理，或许只有这才能称之为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