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之有奇效：古人讀書作文指南

程畏齋以一家為間架、以三家為展開之讀法

《讀書分年日程》謂：“文法原於《孟子》、經、史，惟韓文成尺幅、間架，故於小學、四書、六經、通鑑畢後，即次之以讀韓文。先鈔讀西山《文章正宗》内韓氏議論、敘事兩體華實兼者七十餘篇，要認此兩體分明後最得力，正以《朱子考異》，表以所廣謝叠山批點。【篇法、章法、句法、字法備見。】

自熟讀一篇或兩篇，亦須百徧成誦，緣一生靠此爲作文骨子故也。既讀之後，須反復詳看。每篇先看主意，以識一篇之綱領，次看其敍述抑揚、輕重，運意轉换、演證，開合關鍵，首腹、結末，詳畧、淺深、次序。既於大段中看篇法，又於大段中分小段看章法，又於章法看句法，句法中看字法，則作者之心不能逃矣。

譬之於樹，通看則由根至表，幹生枝，枝生華，葉大小次第相生而爲樹。又折一幹一枝看，則又皆各自有枝、幹、華、葉，猶一樹然，未毫髮雜亂。此可以識文法矣。

看他文皆當如此看，久之自會得法。今日學文，能如此看，他日作文能如此作，亦自能如此改矣。然又當知有法而無法，無法而有法。有法者，篇篇皆有法也；無法者，篇篇各不同也。所以然者，如化工賦物，皆自然而然，非區區模擬所致。有意於爲文，已落第二義。

在我經、史熟，析理精，有學、有識、有才，又能集義以養氣，是皆有以爲文章之根本矣。不作則已，作則沛然矣。

第以欲求其文之工，不得不如此讀、看耳，非日止步驟此而能作文也。果能如此工程讀書，將見突過退之（韓愈，字退之），何止肩之而已。

《古文辭通義-識塗篇-文之讀法》

且如朱子（朱熹），或間及集中文字，皆是用歐（歐陽脩）、曾（曾鞏）法，試看歐、曾，曾有朱子議論否?此非妄言，若能如此讀書，則是學天下第一等學，作天下第一等文，爲天下第一等人，在我而已，未易與俗子言也。

自此看他文，欲識文體有許多模樣耳。此至末事，一看足矣，不必讀也。韓文畢，讀《楚辭》，靠此作古賦骨子。更以二三年之功，專力學文，既有學識，又知文體，何文不可作?”

又謂：“學文之法，於讀韓文既知篇法、章法、句法、字法之正體矣，然後更看全集。及選看歐陽公、曾南豐（曾鞏）、王臨川（王安石）三家文體，然後知展開、間架之法。然此三家，俱是步驟韓文，明暢、平實，學之則文體純一，庶可望其成一大家有數文字。【歐、曾比韓更開闔分明，運意縝密，易學而耐點簡，然其句法漸不若韓之古。朱子學之，句又長矣。真西山亦主於明理，句法還短。不可不知。】

他如柳子厚（柳宗元）文、【先看西山所撰叙事、議論，次看全集。】蘇明允文，皆不可不看。其餘諸家之文，不須雜看。此是自韓學下來，漸要展開之法，看此要識文體之佳耳。其短於理處極多，亦可焉理不明而不幸能文之戒。必欲叙事雄深雅健，可以當史筆之任，當直摹《史記》、《西漢書》。

先讀真西山（真德秀）《文章正宗》及湯東澗所選者，然後熟看班、馬全史。此乃作記載垂世之文，不可不學。後生學文，先能展開、滂沛後，欲收斂、簡古甚易。若一下便學简古，復欲展開作大篇、難矣。【孟超然念修《可公行狀》，謂：“其論古文不苟同，不立異，每謂法古人者，法其間架，非謂摹擬、剽竊於字句之間。”案：此說與程氏用意正同。】

案：程氏此論，森嚴而有條理，學者雅可持尋。童樹棠授徒曾用其批點法讀《左氏博議》。章氏《乙卯劄（ zhá ，札） 記》稱：“畏齋文學朱子，而筆近南豐，行文最為醇正，有規矩。”證以程之持論，愈見其行能踐言矣。

《古文辭通義-識塗篇-文之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