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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06  本文已影响0人  俗七

对于郑何愁,几乎每一天都是一个样子。

灰色的天,黑色的山,红色的河。他就在这条河上漂流。

他看到岸上有人对他挥手。郑靠岸,那人苦笑说:我的船翻了,能否载我一程啊。他是郑在河上遇到的第一个会说话的东西。郑说:行,你上来。那人上船,露出友好亲切的微笑。

你没吃饭吧,我钓条鱼来吃。郑将杆一甩,线一紧,接着一条大腿一样长的草鱼被拉上了船。那人说,厉害,遇上小哥你,生活都不用愁了。郑笑了笑,搭起篝火,烤起那条和大腿一样粗壮的鱼。

吃着鱼,两人聊起来。

郑问:你要往哪儿去。

哪儿也不去,我就是出来玩玩。

你叫什么?

吴正。你呢?

郑何愁。

吴伸出手,大大的微笑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郑抬起手和他握了握,埋头继续吃起鱼。

吴问:你呢,你是打算去哪儿?

我啊,我也就顺着河走,看看最后能到哪个地方去。

哦?那有意思,我也跟着你看看河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郑笑了笑:行啊。

郑何愁在晚上就感受到了生活的明显变化。他的船上多了个男人。他只有两个选择,和吴正共枕眠,或是把床让给吴正睡。但他都不愿意。于是他开始后悔了:老子该装瞎的。但现在装瞎也已经来不及,郑想了想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如今夜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吴显得很开心:行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喝酒了,今晚我们来喝个痛快。

郑也很开心,他想:等你喝多了我就上床睡觉。

几杯下肚,两人的话就顺着喉管源源不断冒了出来。

郑聊起了自己的家。他的家乡是一座小山村,他父亲是在乡里有名的木匠。在他出生后,母亲选择了跟随家族远走,留下郑父子俩在家乡生活。他小时候总会问,为什么母亲会走,又为什么父亲不随着一起前往。父亲只对他说,你还小,不懂。他的家乡只有一片枯燥的白色,白的天,白的河,白的泥土。十五岁那年,他决定去追寻河的尽头,看看别人口中的蓝天白云,红花绿草。他想带着父亲一同前往。然而他再努力地劝说,也没赢过执拗的父亲。带着些许愤慨,他走了,这一走,就不知已是几个年头。

吴正叹了口气,说:我自小父母双亡,在收养所长大。从小被别人嘲笑没爹没妈,到现在也没几个朋友。我就觉得这生活没意思啊,还不如一个人出来闯一闯,看看这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结果出来没多久,船就漏水沉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就遇到你了。你说你是不是老天派来的救星呢?

说着吴正笑了起来。

郑举起酒杯说: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都不用一个人喝闷酒了。

两人都大笑起来。

郑何愁一睁开眼就看见蓝天白云。他扶着眩晕的脑袋坐起身,环顾四周。他并没发现吴正的踪影,甲板上就只有他和一堆空酒瓶。

怪了。他想,难不成是我寂寞太久了意淫出来了这么个人。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同性恋,再怎么幻想也应该是个女人。

你醒啦?

吴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郑回过头,看到吴拉开门帘从篷子里走了出来。他愣了愣。

昨天你喝多了睡着了,我就进屋里睡了一觉。你不会介意吧?

郑心里突然有一点委屈,这和他原本的计划不一样。

看来只有把船改建大一点了,他想。

接着他看向吴正,说:嗯,不介意。

扩建完成,郑的船明显宽了许多,阁楼也多了一层。两人睡在新船的上层,下层用来储藏粮食和酒。

河上的生活十分单调,两人保证了每天的大鱼大肉,就靠着喝酒来打发剩下的枯燥时光。

河上的船越来越多。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还有无数人和他们一样,漂流在同一条河上。

渐渐地,两人认识了许多朋友。了解到郑的木匠技能后,朋友们便开始邀请郑去做木工。几次工作下来,郑也收到了不少报酬。

两人便决定做起了木匠生意。店名就叫何愁木工。

河面越来越宽,水流也变得缓慢。

吴和郑站在船头眺望,发现远处的天空浸染着一丝红色。

郑突然有一点心慌。或许因为兴奋,也或许有一点害怕。他离开家乡已经快五年了。过去的几年,回想起来如同流星一瞬即逝,而前方的路还要走多久,郑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郑突然有些退缩。他突然有些厌倦船上十年如一日的枯燥。他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和父亲温馨的生活。

猛一摇头,郑将自己拉回到船上。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当初做出了决定,就一定要实现自己当初的愿望。他花了五年才走到了现在,绝不会再花五年往回走。

这一天对于郑何愁来说有些不一样。清晨醒来,他走上甲板发现灰色的天变成一片血红。

红色的天,黑色的山,红色的河。他就在这条河上漂流。

他出神地站在船头许久,直到吴来到身旁发出惊呼。

我们穿越了?

郑没有回答,他感觉到在这血红色天空下,心头莫名有了一种躁动。

喂,何愁,那边有座码头,去看下不。

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吴正说:走呗。

数百条码头从陆地上延伸到河里,宛如河岸长出的锯齿。两人沿着河边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一个空位停了进去。

“再来!再进来一点!”突然一个袒胸露乳的伙夫冒了出来,指挥起两人。“再进来一点!诶,到底了到底了!真棒!”

两人听着他尖锐的叫声,不免感到一丝尴尬。

“好哒!两位老哥打算在这儿停多久?”伙夫友好地笑着,杂乱的胡须中露出一排黄牙。

吴看了看郑,回过头去对伙夫说:大概两三天吧。

“好哒!这里请老哥先交100两定金。”

吴和郑都愣了一愣,两人存下来的钱总共也就500两左右。吴忍不住问:怎么这么贵?

“是这样的,老哥。我们这是城里正规的码头,外地的船在这停一天大概就是50两银子。你们大概待两三天,小的就按两天算的账,如果到时候老哥们提前走了,我们会退回剩下的钱的。”

吴点了点头:是这样啊。但还是太贵啊。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伙夫挑了挑眉,说:“老哥这样问可就有些无知了。我们牛约,可是全大陆最大的海港城市,那消费是自然高的了。老哥们既然能到这儿来,必然也是有钱有势之人。不过小的看老哥们的船为何如此简陋啊?”

郑听了有几分不快:我们是顺着河漂过来的。

“哦。老哥们决定了的话麻烦在这里签下字。”

郑看到吴正看向自己,便挑了挑眉说道: 给钱呗,漂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放松下了。

吴听后会意地笑了笑。

伙夫见吴签完字,又活蹦乱跳起来。“好哒!小的名叫柯基,老哥们叫我小基就行啦。接下来就由小基带你们了解一下牛约城吧!”

吴顿感不妙,立马拒绝道:哈哈不用了小基佬,噢,小基。我们自己随便逛一逛就行了。

“老哥们是不知道纽约城有多大吧,可不是随便逛一逛就看得完的哦。只要老哥们给点小钱,小基可以不分昼夜,陪老哥玩转牛约城!”

吴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噢,我就知道小基你是个热心肠。不过真不用,我们就随便玩玩而已。

“那行,祝两位老哥玩得愉快。”柯基提了提裤子,转身走开。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已经走得有些累了。抬头看,太阳马上就要落进山里。

两人就在夕阳中溜进一家酒馆。

“和我在牛约的街头走一走,哦呜喔。直到,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也不停留呕。”酒馆里驻唱拉着二胡唱着民谣。两人在柔和的橙色灯光下找到座位坐下。小二拿着簿子走了过来。看着五彩斑斓的酒名,两人眼里都亮起饥渴的光。

吴和郑点了十个名字最特别的。

不久酒便上了桌。两人手舞足蹈地开起酒来。

杯子里还剩着,两人已经各自抱着最爱的酒,瘫在座椅上傻笑。

吴举起酒瓶,对着郑做起了郑重的介绍: 哈哈哈!我从没喝过这样带劲的酒!好一个烈日牛鞭!

郑也笑着展示出自己的酒瓶: 幸会幸会,在下这是,二郎神尿。

时间慢慢流逝,酒馆的座位和驻唱的歌声一起渐渐变得空荡:“朋友你明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

两人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光芒万丈。

“两位客官醒啦。”老板在酒桌边笑着看着他们。

“嗯,啊?”郑眯着眼睛看向酒馆老板:“我们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老板点了点头。“没关系的,客官就是上帝,客官睡在我们的店是我们的荣幸。麻烦两位先把帐结一下吧,一共是175两。”

郑从包里掏出一把银子,数了数,交到了老板手里。

“两位客官是外地人吧。”

“对,我们一路旅游过来的。”

“哦,是旅游啊。我以为你们也是搬来牛约居住的。”

吴在旁边笑了笑,接过话题说:“你们这儿消费这么高,谁住得起啊。”

“客官,这你就说笑了。我们牛约既然是大陆最大的城市,自然就有它的道理。我们的消费高,收入自然也更高,生活质量就根本不用提了。哪怕像我们码头上的伙计,也是从来不担心吃住问题的。每年都有许多外地人来牛约工作生活,就是因为在这儿不仅赚钱简单生活容易,玩的地方也更多更刺激。你们要是再多玩几天,估计也不会再想走了。”

郑笑了笑,说:“我们也就玩两三天,不会赖着不走的。”

他看向吴,吴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客官是打算待两天就回家?”

“我们准备继续顺着河走。”

老板愣了一愣。“客官可要想清楚啊,过了牛约这地方,越往后走那可越凶险啊。客官要是一意孤行的话,甚至可能把命丢了啊。”

郑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几分。他看向对面,发现吴也抬起头看着他。

“还是谢谢老板的好意了。不过在下已为之付出多年,实在是不愿意半途而废。哪怕丢了命,也不会有太大的遗憾。”

老板依然保持着微笑:“那在下也不多作劝阻了。有这样的目标,看来客官也不是普通人啊。”

郑笑了笑:“俗不可耐而已。”

这天再次吃过晚饭喝过酒,微醉的两人摇晃着回到了自己的船上。郑躺在甲板上,吴就坐在门外,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灯火。

“我们明早就启程怎么样?”郑问道。

吴没有吱声。

郑坐起身来,声音对准吴的方向:“怎么样?”

吴开口慢慢说道: “你觉得我们真的有必要再继续漂下去吗。”

郑微微一震: “什么?”

吴继续看向一边,说:“我觉得老板说得有道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挺好的。这么多吃的玩的,风景也不错,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找到自己爱的人,结婚生子,不挺好的吗?”

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做你自己的决定就好。”

吴猛地回头大声问起来:“你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想继续走下去吗?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你只是不想让你这几年的付出变得毫无意义,你这是在麻痹你自己,再漂下去不过是因为你的执念而已!”

“你不用说这些,想留下来就留吧,没关系的。或许这只是我的执念,但我现在就是有这个执念了。”郑说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吴站起身,朝着楼上嘶吼:“你没听见吗,再往后走你会死的!”

郑躺在床上听着吴的吼声,闭紧了双眼。

清晨,解开连着码头的绳索,郑和他的船重新漂了起来。

漫长的寂静否定了郑最后的一丝希冀。

吴正确实是离开了。

郑走进吴的房间,看到一封信趴在中央的方桌上。

“对不起,何愁,我决定留在牛约。我已经找到了理想的生活,不想为了未知的东西而放弃。昨天我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对不起。既然你选择了走到底,那我衷心地祝你好运。希望你最后能实现你的理想。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不知过了多久,郑突然发现,天没能再亮起来。升起的太阳只微弱地发着亮,似乎所有的光和热都已被黑色的天空所吞噬。

黑色的天,黑色的山,黑色的河。

郑和他的船漂在河上。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船头甲板上,船帆被海风充满,河水带着他和船一起轻轻地摇。广阔的河面一望无际,犹如一片宁静的海。

会死在这儿吗。郑想着便嘲讽地笑了起来。

这一天来得很突然。

狂风就像无形的野兽,野蛮地拨弄着渺小的船体。郑看着房间里的物件散落在地。暴雨打在船身上,嘈杂的雨声让本就凌乱的房间充斥着恐慌。郑渐渐地站不稳了。他闪避着掉落的物品,冲到了甲板上。

他看到一幅壮观的画面。半米高的恶浪一层层重叠着,像疯狗一样四处冲撞。而就在船右前方不远处,河面突然向下凹陷成一个黑洞,带着四周的河水旋转起来,形成一个直径大概五米的漩涡。郑望着漩涡中心,仿佛自己正旋转着掉入水底。

船终究是被打翻了。

郑落入汹涌的浪里,拼命地挣扎着。一股巨力带着他旋转起来。他更加疯狂地往上游,河水却像铅一样不断灌进他体内每个角落,带着他的身体往水底沉去。他渐渐放弃挣扎,接着失去了意识。

郑睁开了眼。他想坐起身来,却感到全身剧痛,怎么也动不了。他转动着唯一能动的脑袋四周观察起来。这是一间卧室,布局极其简单。床的右边靠着一扇窗,左边床头一个床头柜。天花板中央挂着一盏精致的玻璃油灯。窗外的光透进来洒在玻璃灯罩上,折射出一片银色的星光,在天花板上微微荡漾。郑停住了游走的目光,思绪沉入那片星辉中。他回想起被水淹没的情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如此简单而短暂。

房门突然打开。郑把头转向门口,看到一个健硕大汉。

“咦,你醒了啊。”

郑侧着头注视着大汉。

“你还真是命大,要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现在已经死了。”

郑给了他一个苦涩的笑容。

“先躺着吧,你手脚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下床了。”

郑没想到自己的情况会遭成这样。事实上,在他失去意识后,船的残骸便接二连三撞上他,造成了他现在的状况。不过,他还是感到万分庆幸,毕竟能活下来总是好的。

“牛哥,他醒了吗?”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对,这小子还真是命大,竟然真的醒了。”

那女孩对着“牛哥”笑了笑,来到郑的床前。

“不要乱动。你伤势很重,起码要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有事就叫牛哥,他现在负责照看你。”女孩的声音十分清冷。她蹲在床边,查看郑身上的包扎。

郑转过头去看向她。那女孩正靠在他左肋旁,调整着他胸前夹板的位置。女孩的皮肤很白,与垂在脸颊旁的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细长的眉毛带着平缓的弧度,勾勒出一股柔和。

女孩突然抬起头,对向郑的目光。

“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多看看你的牛哥,牛哥还是很帅的哦。”女孩笑着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郑看着女孩走出房间,目光又再次落到牛哥身上。牛哥脸上正带着怪异的笑容,看得郑不禁有一丝紧张。

“小兄弟,有啥需要的就直说,不用客气。现在我来打理你,有什么尽管吩咐。”

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没什么的话就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啊。”说着牛哥走了出去。

郑深吸一口气,再次回想起溺水时的情景。他感觉自己似乎并不再害怕死亡。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祥和,那一刻他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和负担,他感受到了解脱。

郑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随着波浪轻轻地摇。

窗外的天空早已变成白色。

郑慢慢想起了很多东西。他的思绪变得愈加杂乱,意识由混乱变得模糊,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郑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头顶上的油灯正散发着温暖而安静的光。

他听见身旁一阵窸窣。转过头去,是那女孩正裁剪着纱布。

“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个晚上嘞。”女孩依然埋着头。

“我睡了几天了?”

“一天而已。”

“哦。”

女孩站起身,开始在郑身上摸索起来。

“你干嘛?”郑微微吃惊,身体抽了抽。

“换纱布啊,你以为我耍流氓啊。”

“哦。”

郑感受到纱布带着一丝丝粘连离开了身体。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是光着的吗!”郑惊呼出声。

“对啊。你衣服裤子都是牛哥给你脱的,你不该看的地方我都没看见。”

不过郑现在除了重要部位还有遮盖,其他部位倒是一览无遗。郑还从来没在女生面前这样坦诚相见过,脸不禁红了起来。

女孩看着郑的窘态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都不介意,你还害羞呢。我行医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你们的东西。怕我非礼的话那你可要小心了。”

郑一阵无语。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地方来?”女孩看向郑。

“我一直顺着河走,漂到这里了。”

“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

女孩看了看郑。

“换好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把饭端过来。”

“谢谢。”

“没什么。”

不久,女孩端了盆粥回到房间。

吃完一盆粥,郑明显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

“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郑询问起来。

“这是我们的渔船。我们现在在白海。”

“我的船呢?”

“只剩一堆烂木头了。”

郑顿时无比痛心。那不仅是他心爱的船,还是他最真挚的牵挂和回忆。

女孩看着郑,微微叹了口气。“你也别太难过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就好好养伤吧。”

“嗯。”

“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就叫牛哥。”说着女孩站起身来。

郑看着她走到门口,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还会来吗?”

“我隔几天来看看你的恢复情况。”女孩回头看着郑说。

“哦好。”

每天,郑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牛哥。郑总希望下一次打开房门的会是那个女孩,然而每当他转过头去,看到的都是牛哥魁梧的身躯。看着牛哥亲切的笑脸,郑跟着苦笑起来。

没几天,郑和牛哥便熟络了起来,聊起了天。

郑了解到,他们是个靠打渔为生的团伙。这艘大船载着七八十号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牛哥便是位水手,负责货物和人员的安全。

郑溺水那天,他们便是在避难过程中发现了郑的破船。牛哥看那船上没人,便跳进水中把郑救了上来。

郑听后不禁有些疑惑:“牛哥,你难道游得过漩涡?”

牛哥哈哈一笑:“我们自然是有自己的工具和方法。要是这种情况不能救人,那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郑笑了笑:“牛哥,实在惭愧。你救了我的命,我都还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这个嘛,我想想。”牛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邪魅。“等你伤好了,跟着我们一起干几个月吧。”

郑犹豫了下,还是答应道:“好。”

两人便达成了一份协议,郑伤好后就在船上干五个月的活。

“对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牛哥问道。

“郑何愁。牛哥你呢?”

“我啊,牛能。”牛哥看了看郑,又突然笑起来:“对了,还有照顾你的那个妹子,陈五七。”

郑笑道:“牛哥你这啥意思啊。”

“我的意思你也懂,就看你有没有意思了哈哈哈!”牛哥大笑起来。

“牛哥,你可不要害我啊”郑倍感无奈。

“行行行,我就不逗你了。我先去干活了啊,小郑你好好休息。”

“好。”郑给了牛哥一个微笑。

看牛哥走出了门,郑回过头来默念起女孩的名字。

郑糟糕的身体状况反而让他放心起来。只要他还这样躺着,她就一定会再来。

陈五七来的时候,郑还是倍感惊喜。

“你今天心情挺好啊。”陈五七笑着说。

“啊对,刚刚牛哥讲了几个笑话,真的搞笑。”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郑暗自庆幸。要是牛哥还没走,估计又要拆他的台了。

“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三个多月应该好得了。”

“行。到时候,我还要给你们干几个月的活”

“怎么,不想走了啊。”

“救命之恩嘛。我已经和牛哥说好了。”

“行。”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陈五七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名字有什么蕴意吗?”

陈愣了愣:“你知道我的名字?哦,牛哥说的吧。没什么蕴意,就是我的生日而已。”

“还是挺好听的。”

“哦,也就那样。”陈淡然说道。“小郑,我走了。”

等郑回过神来,陈已经走出了房间。

陈五七还是和以前一样,隔几天就来给郑换药。几次过后,她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渐渐地,郑给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她仔细地听着郑在河上的经历,眼里充满好奇和向往。

陈五七从小就生活在这条大船上。她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没过几年,父亲也在一场冲突中被人打成重伤而亡。所以她自小学医,不想再看到如此悲剧。

“只可惜,没人救得了我爸妈。”陈埋下头苦笑着说。

郑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的,我早都看开了。我经常给别人说,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有些事说不去想是不可能的。只是要知道,无法挽回的事情,就不用再花那么多精力去难受。”

郑看着抬起头微笑着的陈,心里漏了一拍。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

郑终于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过几天该开始干活了哦。”牛哥憨厚地笑道。

“对了牛哥,五七说我半年内不能搬取重物,不如我就帮你们做木匠的活。”

“行啊,你以后就帮我们修修补补吧。”

“还请牛哥多关照一下啊。”

两人都大笑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郑慢慢地融入到了这个大群体中。整个团伙男性居多,大概占七成。郑渐渐结识了新的朋友,也认识了许多情敌。每当郑和陈走在一起,旁边都会有如狼似虎的眼睛看着。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郑说。

“哪儿?”

“我的家。”

陈五七笑了笑,看了眼郑,没说话。

“你愿意跟我走吗?”郑有一丝紧张。

陈五七埋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郑突然有些想哭。他想起了吴正。

自己就真的一点也不让人留念吗。郑在心里反复追问,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啊?你怎么哭啦?”陈五七看到郑的样子,急忙问道。

郑别过头去,擦掉自己的泪水。

“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舍不得萍姨和牛哥他们啊。”

郑顿时没了哭的欲望:“那你是说愿意跟我走吗?”

“不跟你走还能跟谁走啊?”陈五七嗔怪道。

郑上前用力抱住陈五七。

“牛哥,你知道怎么回到河的上游吗?”郑看着牛哥问道。

“你小子这么早就做回去的打算了?”

“还要造船嘛,我按情况看怎么造。”

“唉,留不住啊。”牛哥瞥了郑一眼。

“家是温暖的港湾嘛。我出来漂了这么久,该回港湾了。”

“我就告诉你吧,想逆流而上,几乎是不可能的。”

郑心头一紧:“那是说我回不去了吗?”

牛哥摇摇头:“也不是。还没人给你说过吧?”

“说过什么?”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片白海,和你以前经过的河,都是同一条大河的一小部分。”

“大河?”

“我们的世界是球形的,而这条河就是一个环的形状。它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在这河上完成一圈,需要一百二十六年。你想原路返回,它流逝的速度只会比你速度更快。”

“牛哥,有办法就直接说吧,你这样我挺心虚的。”郑无奈道。

“哈哈,你小子也会着急啊。办法,肯定是有的。大河两边有许多支流,每一条都通向固定的地点。只要你找到正确的那条小河,你回家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我该怎么找?”郑急切问道。

“所以说啊,你要庆幸遇上了我们。你等着,我去拿地图。”牛哥说着蹦了出去。

郑像是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地图的到来。两人根据郑的描述,不久便找到了郑家乡的位置。

“白城?我都不知道我家乡还有这个名字。”

“这地图是我们遇到的一位老人留下的。他用了一生想走到这条河的尽头,结果发现,自己的时间终究不够。他在最后那年恰好遇见了我们。他把了解到理解到的,和他自己的推测,统统讲述给我们,并被记录了下来。这张地图,则是他根据毕生所见,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各个地点,也是他自己命名的。”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伟大的人物。”郑在震惊之余也陷入了沉思。他也有过同样的目标。而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失去了信念,只在河上麻木地漂着。

郑蓦地感到了释然。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俗人。

大河上漂着的人千千万万,都有各自的思想和故事。郑也永远只会是别人故事中的普通人。

“你小子是要带着五七一起走吧?”牛哥敲了敲郑的脑门。

“对。牛哥你可不要怪我啊。”郑大笑起来。

“我怪你干嘛。五七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船上。这孩子,从小就很听话。只是这次她跟你走了,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郑看着牛哥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带她走,就不会让她后悔。牛哥,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你比我大十八岁,我敬你为大哥。若你不嫌弃,今晚我们就结拜为兄弟如何?”

“哈哈哈!好!我牛能也稀罕你这么个好兄弟!”牛哥拍着郑的肩膀大笑起来。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青色的河。

郑何愁和陈五七的船在河上漂着。

郑坐在船头,陈靠在他的身旁。

“我在想我爹见到你会是什么反应。”郑笑着看向陈。

陈看了郑一眼,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唉,我真的是个不孝子。”郑重重叹了口气。

陈挽住郑的手臂,轻声说道:“我们这不回去了吗。他看到你回家一定很高兴。你当时还小,他一定会理解你的。别想太多了,等见了面,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嗯。”郑想起父亲,不禁勾起百般思绪。他有千言万语堆在胸口,要和父亲说个三天三夜才痛快。

回途的时间比郑意料的要快得多。

也就离出发大概有一年的时间,郑看到了不远处家乡的一片洁白。

船靠岸,郑拉着陈的手飞奔起来。

他冲进家门,看到一地烂酒瓶。

村里的人对他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醉死的,还是病死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他早已经冷透了。”

小土包前一块木碑。

郑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把木碑撤出来,换上一块精致的石碑。

红着眼睛,郑在墓前一跪就是一整天。

“爹,儿子又要走了。这一次,我带着你的儿媳再去河上看看。不然你儿子难受。”郑笑了起来,眼泪也顺着脸庞流下。“等我们回来。我们以后就在村里陪着你。你好好在那边享乐。爹,保重。”

陈五七扶着郑何愁慢慢站起身。

太阳就要落进山里,歪歪斜斜,把河水照成红色。

两人走上船,重新在河上漂了起来。

河水微微荡漾,带着郑和他的船轻轻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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