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姑射山（38）再会
几个孩子下了学堂，赶上李婶过来交学资，见武二也在，大为高兴，一力邀武二和云生回义庄吃饭，武二却要请路夫子一同去，几个孩子也缠闹着，路夫子便红了脸答应了。
到得义庄，难得一见的武三居然等在门口，他一向少言，待人冷漠，几个孩子不敢到他跟前造次，倒显得云生容易亲近得多。
武二见到武三，面容一整，拉过他到一旁说话去了。
李叔李婶倒是见怪不怪，像是见过武三的模样，这家少有人多热闹的时候，两人俱都欢欢喜喜的做起吃食来。
云生与路夫子不熟，又是一文一武，自然默然无话，气氛顿时尴尬异常。可巧，云生趁着家中黄狗跑进来的时候装作逗狗出了屋子，远处传来武二和武三的声音。
云生自经历六道等遭遇，耳聪目明，听力非同寻常人，只听得武三此时声音愤恨尖利。
“你怎么这般荒唐！我要杀了他！”
云生此前极少听武三说话，不禁有些担心，走出院门向两人走近了些，武二和武三都是警觉之人，立时停了说话向他这边看来，云生顿时有些讪讪的道：“二哥、三哥，没什么事吧？路夫子一个人在里面呢。”
武二面色铁青道：“你回去吧！”不再理武三，一甩手就往院中走去。
武三面色有些怪异，却一反常态的跟了上去，进屋，正对路夫子安坐，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眼黑沉沉的盯着夫子。
路夫子心中不安，被武三盯得无处躲藏，原本就总是低垂着的脑袋更是要深深的藏进怀中去。
云生摸不着头脑，见几人都不讲话，只好打个哈哈没话找话：“路夫子，你身上这香囊气味好特别啊，我好像在哪里闻过呢！”
终于有人搭话，路夫子像是松了一口气，道：“这是岳州最常见的香囊，到了度岁节，家家户户都做的。”
“岳州？”云生突然精神一振，顾老道曾叫他回岳州柳家山庄看看，此时听到岳州，顿时兴趣大涨。
路夫子道：“岳州有一种独特的花，叫玉夫人，据说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花园中栽种的珍贵独品，这种花香清新怡人，具有定神安抚的作用，后来这户人家有位夫人心地善良，便将这花的种子分给当地普通人家，所以岳州好多人家都珍藏这种花，晾制晒干做香囊来养神，家里有幼儿的，靠这香囊可以安抚哭闹的。”
武二接口道：“对，我曾去过岳州，确实有这种花，据说当年九州之内，只有岳州的柳家山庄种植了一大片。说来也怪，这种花只在柳家山庄长得茂盛，若是出了山庄，便长得瘦弱易死。那位柳家的夫人闺名有个玉字，所以这花才叫玉夫人。常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投拜帖想去观赏，可惜啊，柳家如今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岳州也再没有人能种出这么好的花了。路夫子是岳州人氏？”
路夫子道：“我母亲是岳州人，倒是十分擅长种这种玉夫人，只是家母因故流落到他乡，此后不曾再回岳州，与玉夫人也就无缘了。”
云生心中激动，想问问那位柳家夫人的事，又想问柳家山庄为何变成废墟，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此时大壮和小花不知何时进屋来挨着武二坐着，悄悄问道：“叔，这个柳家山庄是不是很厉害的大官儿？”
武二呵呵一笑，道：“那倒不是，怕是很厉害的大官也要让着他们几分。”
云生正愁没有话头，赶忙接口问道：“此话怎讲？”
武二道：“柳家山庄是江湖上三大隐世武学门派之一，当年曾有一位武林高手叱咤江湖无人能敌。但是最传奇的是，当时江湖上说，柳家山庄与九州开国皇帝很有渊源。”
屋内大小几人此时全都全神贯注的听着，孩子们听的是故事，而云生听的则是家事，只有武三，此时神色难辨，难以猜测他内心所想。
“传说，九州开国皇帝来自海上一座神山，创国之时有三块神山符牌，记载着一个大秘密。”说到这里，武二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看了武三和云生一眼。
“开国皇帝有手握神山的力量，所向披靡，一力统一了九州。开国皇帝与柳家山庄甚为亲厚，曾与庄主互道兄弟，因此历代朝廷和江湖都对柳家礼让几分。柳家山庄一向低调，究竟为何一夜之间满门尽灭却无人知晓，加之当时先帝久病不起，满朝惶恐，对柳家山庄一案过问者极少，因此竟然慢慢被人遗忘了。”
云生听到这里，低下了头。关于柳家山庄，他知之甚少，周围也无知情人对他说起，此番听到消息，反倒是意外。
几人与李叔李婶一家热热闹闹的一同吃饭，闲话家常，路夫子颇为内向，武二沉稳，云生受玄通真人教导吃饭时十分专心，武三本就不爱言语，好在屋里有李叔李婶和几个孩子们的声音，气氛倒也算是和和睦睦。
自上次与武二去过学堂，云生喜欢上了与孩子们相处，有时跟着武二去义庄吃饭，有时去义学走动，顺便替武二送些文具过去，向路夫子打听打听岳州的风土人情，在心里自行描绘出了一番岳州的景象，暗自计划着，待自己与采月和晏清柳夫人团聚，便要回岳州柳家山庄去探个究竟。
自从上次云生在富泰酒楼探听到了消息，没事便总想往那跑。这一日，云生又借机随着老孙头来到富泰酒楼，老孙头自去找他的相好，云生便在酒楼侧门外的小摊上买了碗糖水喝。刚坐下，就听背后一个女子银铃般的声音问道：“大婶，请问这里的奉天票号怎么走？”
这声音十分耳熟，云生回头一看，心中大喜，原来竟是灵儿！
若是过去，他早就跳起身来喊叫，历经险恶后，现在云生的沉稳异于常人。云生往四下一看，但见一个身着黑白留仙裙的女子与灵儿相隔不远，时而俯耳窃语，神态居然颇为亲昵，却是墨门江家的江熙瑶！
云生呆立当场，眼见两人就要转过身来，赶忙低头假装喝糖水遮掩面目。
江熙瑶和灵儿为什么在一起？她们在一起做什么？又怎么会在这里？云生只觉得脑中发晕，想不明白。再偷眼查看，两人不远处有两名墨门弟子在旁守护。
待两人又向东走，他赶忙扔下几枚铜钱，悄悄跟在身后。
云生自老顾传功后，内功时好时坏，不大灵光，但是与晏清苦修之后，内功运行之道似乎渐渐有了些经验。这些时日较之前更为顺畅，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为什么，许是磨豆子有些帮助？不过身体日渐轻盈，耳聪目明倒是十分明显。这时他跟在灵儿等人的身后，步伐轻盈，完全没有被人发现。
灵儿和江熙瑶一路经过市集，并未做任何停留，云生远远看她，只觉灵儿脚步有些飘忽，郁郁沉沉，平日里的明朗鲜艳明显的淡了，不知是什么缘故。倒是一旁的江熙瑶一派清丽的仙人模样，显得更加容貌出众。不过在云生眼里，仍是阴险毒辣的蛇蝎心肠，极其的倒胃口，根本不愿多看一眼。
云生跟着他们一路向东，来到了一个十分豪气的店门前，匾额上书“奉天票号”四个大字，两名墨门弟子留在了门外，江熙瑶和灵儿入内不一会就出来，灵儿双眼微红，被江熙瑶劝着，去了附近的一家客栈投宿。
云生只觉疑惑，看灵儿这般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当下心一横，跟进客栈，悄悄住进了灵儿隔壁的厢房。
“表姐，你说楚老板是不是不愿见我？”厢房那边传来灵儿微颤的声音。
云生凝神屏息，仔细的听着，原来江熙瑶竟然是灵儿的表姐。
“灵儿妹妹别太担心，票号里的人只是说楚老板外出了，并不是故意不见你的。”江熙瑶安慰道。
厢房里，灵儿正坐在床榻上，江熙瑶倒了杯热茶递在她的手里，她只是握着杯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进了茶水里。
“表姐，你不知道，我爹爹生性耿直，从来不会与朝中权贵打交道，惹了不少人，此次出了事，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替他求情，哥哥被下在天南州的牢里，姐姐也被关府里，只有我常年在外不引人注意，反倒逃了出来，”灵儿拭泪哽咽着，“我真担心，爹爹和哥哥就这样……”
江熙瑶忙用绢帕给灵儿擦眼泪，道：“妹妹，我外出匆忙之间偶遇你，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和我爹完全不清楚，你从头跟我说说可好？”
灵儿定了定情绪，回忆道：“那日我去六道城找人，本不在府里，只见六道城里比往日里人少，待着很是无趣，就回了天南州，谁知一进州郡便觉不对，城里一片肃杀之气，满街都是官兵巡城，全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我怕被爹爹抓到去六道玩的事，就从隐蔽处翻墙进去，谁知爹爹的书房被几个官兵守住，哥哥居住的院子也被人看住，我只得先去姐姐房里，哪知，连姐姐的院外也有官兵。幸好姐姐是女眷，官兵没到院中。表姐，你知道的，姐姐不似我这般爱习武，她那么柔弱，此时竟然坐在院里哭泣。“江熙瑶听她说到这里，轻叹一声说：“委屈荷姐姐了。”
“我悄悄跳进院里，姐姐一见我便慌忙扑上来，我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了房中，她说家里出了大事，爹爹被中州皇城军押走了，整个府邸都被官兵封查了。”灵儿苦涩道：“六道城不知为何聚集了五千头马匹走山林小道直往中州而去，爹爹的哨兵全然不知，等出发拦截时，那五千马匹已经离中州不过几百里。圣上震怒，说爹爹作为镇中大将军，既不能剿灭匪帮镇守保卫中州，又没有广收八方讯息的治军能力，不配镇中大将军之名，将爹爹即刻押入天牢待审。哥哥为将军府世子，与父同罪，押入了天南州大牢……”
江熙瑶倒吸一口气，道：“我是江湖人，不懂朝局，但是就听圣上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龙颜震怒，怕不能善罢甘休啊！”
灵儿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来：“表姐，我只求舅舅和你能帮我救救我爹和哥哥，这个难关你们陪我一起，我，我一个弱女子，有墨门江家的支持兴许有一线生机，孤身求人怕无人搭理，我现在只有姐姐能够倚仗了！”
江熙瑶知道此事重大，父亲江岳一直不喜欢这个当镇中大将军的妹夫，更别提灵儿的母亲，父亲江岳唯一的亲妹妹早就撒手人寰，镇中大将军还续弦再娶了新人。若是知道事情这样严重，恐怕最担心的反倒是镇中大将军会连累江家，如今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帮着触犯龙怒？
她心中知道对这个表妹恐怕帮不上忙，却也不说破，只是说：“灵儿，表姐知道你委屈了，吉人自有天相，姨夫会有转机的。”说着，安抚着灵儿躺下休息，托辞要去置办点行装，就出门去了。
云生在隔壁听的一字不落，心中很替灵儿难过。自己虽然与灵儿接触不深，但是因为云生自小缺少玩伴，闯荡江湖又频遭艰险，此刻见到曾经相识的同龄人，不免心情激动。听江熙瑶走远了，闪身到灵儿门外，轻声叫道：“灵儿！”
灵儿心中难过，正自伤感，突然听见门外有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