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老有所依

寄托在俄罗斯的树叶

早就有意，想要讲一讲老有所依。

提到故乡，人们大多想到的都是村口的那口老古井和井旁的那棵老槐树。然而却奚落了蹲坐在石头上抽着烟丝的老人。不多，也就三四个。或许你的运气再好些，偶尔也会碰到几个站着与老人们闲谈的年轻男人。但这也是很罕见的事情。

这是一个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外出打工的村庄。可就在原本的几年前，还是人丁兴旺。1932年老汉出生在一户庄家院里。那年，我不晓得男人是不是都还留着辫子？女人是不是还裹着小脚？但我知道，那个时候日本鬼子还没进中原，中华人民共和国也还没成立。但我也听说，那个时候很穷，穷的人们连饭都没得吃。

老汉的母亲有四个孩子，老汉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一弟一妹。常理论，也算是家里的老大哥了。讲到老汉的母亲，我倒是见过几面。不过，那时侯我也刚刚记事，听大人们提起过，说她很疼我。或许老人都喜欢孩子吧，也或许感觉和我比较亲近。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没过多久老汉的母亲就去世了。我与老汉的交流也并不多。不过，我知道我去看他时，他都会蹲在门口等我，只是手里也从来都没有落下过他的烟丝。老汉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膝下无儿无女。算算也就抽烟喝酒这点爱好了。我倒不反感这满身带着焦油味的老头儿，反倒很喜欢他默不作声的性格。

关于老汉为什么没有对象，我也从来不去打听。我知道，从那个年代经历过来的人，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我从来不会去过问。不过关于这件事的传闻倒也听说过不少。有人说：以前老汉家里穷娶不起媳妇儿，老汉把家里不多的钱给了弟弟，自己也就耽误了。也有人说：老汉性格古怪，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会把人家姑娘气走。说到底传闻总归是传闻，真正的原因我也一直不知道，老汉不说，我也配合默契不去问。一直以来我却都记得，老汉曾经给我讲过朱元璋讨饭的故事，尽管那时侯我还很小，但也能感觉到一丝的心酸。

老汉没什么朋友，他只和大他八九岁的姐姐要好。年轻时，老汉一个月都会抽时间去姐姐家里坐坐。他会握着老姐姐的手，说想姐姐了。或许对他来讲，这是小时候除了母亲给他最多关爱的人了。只是那时他还年轻，走路还不用拐杖，偶尔也能骑骑自行车。

终于，老汉还是老了。

突然有一天，老汉告诉我，他的眼睛看不见了—白内障。看大夫，大夫说年龄太大不能做手术了。这一天，老汉盯着我一直看，我问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他说：让我看看你，我怕以后都看不见了。同样也是这一天，老汉告诉我以前和他一起蹲在门口的老头们一个个都走了，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年他87岁。

也就是在四个月前，老汉嘴下巴上长了个小疙瘩麾了浓，住进了医院。不过那时侯他的精神状态还很好，只是眼睛看不太清，我和舅舅就扶着他溜达。那会儿，他还很健谈。烟瘾上来，还会躲着大夫向我们讨要烟抽。老汉对烟有瘾，止不住的就爱这口。 出院一个礼拜后我去看他，带了两条他最喜欢的烟。他还是依旧蹲在门口等我，邀我进家。这次他告诉我他肋骨疼，我扒开他的上衣，已经皮裹着骨头没肉了。我已不忍心再看下去，我生就胆小怕事，怕的就是亲人年迈。没用的人总会选择逃避，于是赶紧告别，匆匆离去。

在那之后，我又去看过他一次。之后也就隔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再之后就是妈妈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病了，已经药物维持不能进食了。那是我最后一次去见他，我感觉的到他这次能看的到我，而且无比清楚。看他见我呜呜哇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吐不出一句话来，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我完全不能想象这个男人的一生，无儿无女。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一生究竟忍耐了多少？或者是在某个时刻会不会感到孤独？我只知道老人和蔼，待我很好。还有我想和他亲近，现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挂念放心不下的人，这个我们谁也不清楚。反正当天他90多岁的老姐姐看过他，一直握着他的手。

今天上午家里人来电话说人走了，零晨一点。

昨夜满地的大雪，把整个黑夜都映的通透明亮。

老汉是我的姥爷，舅舅的大爷，姥爷的哥哥。我为他做的仅仅只是帮他剪过的那一次脚趾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