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里的芙蓉镇

“芙蓉姐，米豆腐真好吃，再来一碗。”“桂桂，我们几年来存了一千四百多元钱，现在倒惹祸上身了。”“怀上了，怀上了！我要当爸爸了。”右派秦书田在石板街上，贞节牌坊下大声欢呼，翻着筋斗，用力地把竹扫帚抛向天空；大雪翻飞的黑夜，寂无人声的牌坊旁，粮站站长退伍军人谷燕山醉眼朦胧中仿佛回到激烈的战场，与敌军做殊死搏斗。这些从古华原著，谢晋执导，姜文，刘晓庆主演的电影《芙蓉镇》中剪辑下来的片段，大约都紧紧围绕在一个场景下不断闪现——石板街，贞节牌坊。

酷暑下的七月杪。芙蓉镇一百一十三号正宗刘晓庆米豆腐店旁，贞节牌坊下，人流熙熙，商业的氛围包裹着游客的脚步，刻在石阶上的年轮已过三十余年矣。王村更名为芙蓉镇，而在更早的年代，它却是溪州彭氏土司前期的统治中心。

唐朝末年，是一个陆地大一统国家分崩离析，豪杰并起的时代，黄巢起义的冲荡和摧决造成了大批地方武装的崛起。江西吉安人彭瑊帅族众入辰州，阴结当地土家族部族，逐杀苗王吴著冲，遂占其地，改为溪州。到他儿子彭士愁一代，已渐成气侯，坐地称王。当时湖南大部为楚王马殷父子所占，声名赫赫的马王堆汉墓即被讹称为马殷的坟茔。马殷的儿子叫马希范，正妻秦国夫人彭氏正是彭士愁的堂姐，史载“貌陋”，大约和无盐女钟离春一个级别，但其治家有法，加之彭氏族人的势力，希范甚畏之。郎舅坐大，威胁到楚国根本，纵是姻亲也得以政治当先，加之调和人彭氏的去世，于是，“溪州之战”爆发。战争的过程一波三折，先是楚军损兵折将，先锋被斩，受挫蛮溪。而后彭士愁兵力不继，山寨被破，退保深山老岭。战事胶着，陷入泥沼，双方都筋疲力竭，最现实的解决之道就是和解。“溪州铜柱”作为金属铸就的盟约，树立在酉水岸边，正式确立彭氏家族在溪州的统治地位，此后一脉传承八百一十八年，直至清雍正朝的改土归流。

2018.7.19.

现在溪州铜柱就保存在老街的博物馆里，供后人品评借鉴。

湘、鄂、渝、黔四省毗连的武陵山区是土家族的源流之地，坐落在核心区的芙蓉镇自然少不了民族特色，而摆手堂则是最能体现土家聚族而居的一个标杆建筑。举凡祭祀，庆祝，战争，舞蹈等大型活动均在摆手堂前的广场上举行，是精神与魂灵的居所。让人特别嘱目的是，土司王作为当地最高统治者，俨然迈入神灵的级别，一、二、三代土王并肩入祠，享受人间缭绕香火的供奉。这在同处西南地区侗族鼓楼所承载的功能上是不曾见到的。当族人们手牵着手，翩跹起舞时，盛大欢快的场面又似乎从不同空间的鼓楼下，锅庄边，铜鼓芦苼旁汇集于此。看来，仪式体现的是抽象的生活，而精神情感的抒发却在歌词和舞蹈中还原。摆手堂前摆手舞，摆起手来，大摆手，小摆手，加入这神魂的盟誓吧！

青山常在，绿水绕郭。一条营盘溪，中分王村，迭级飞湍，扑入酉水。酉水，酉水，“学富五车，书通二酉”之地。我坐在三十年前兴建的芙蓉镇电影院的石阶上，以星空为幕，霓虹投射，再现这人世的光影流转，片尾响起张雨生的《口是心非》：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