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程路睁开了眼睛，玉山酒店的床还是软得一塌糊涂，让人不想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试图嗅到昨晚酒精混着口红的香味，只可惜，贵宾房是不可能存在异味的

他长哈了一口气，翻身拿起身边的手机，上面密密麻麻是未读的消息，有攒局的，有借钱的，还有排着号的微信添加，备注都显示着红色的标识。

程路无奈一笑，这就是他每天枯燥的生活，千篇一律，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他的钱来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他不在乎，一个坐拥父亲几个亿资产、甩出去就是几千几万块的人，怎么会在意失去多少，鲜艳的红票子对普通人可能泛着香味，但对程路来说，真的没什么意思。

程路将这些消息一一过滤掉，准备先把陈林的消息回了，作为少有的能和他玩到一块的同学，陈林也是有些家资，虽然抵不过程家。而且出去玩起来还是陈林花样多，怎么下流怎么来，甚至程路有时候都觉得，这小子肯定是有点心理变态，不然脑子里怎么老是能想出这些东西。

刚要点开陈林的消息，最下面的一条通知却吸引了程路的注意力，他揉了揉眼睛，迅速地点开，

您尾号为628433的信用卡已于11月3日14时注销完成，感谢您的使用，祝您生活愉快。

我靠，还有人敢注销老子的信用卡！

程路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爸在公司闲着没事，跟他来个恶作剧。

这个老不修，想我了就直说，搞我的信用卡几个意思。

他迅速给老爸拨了个电话，响了足有一分钟，却始终无人接听。他又拨了老妈的，这个更干脆，显示为空号。

老妈还会换手机卡？

程路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老爸配给他的专职秘书，除了情感问题，秘书都能给他解决，因为秘书还兼任保镖，所以老爸给他配的是个壮汉，一身腱子肉，平常程路都不好意思叫出来。

“喂，喂？”

铃响了半分钟，手机另一端依旧没有声音，程路终于开始烦躁起来。他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起床洗了个澡，收拾干净以后，打算先去隔壁的品仙阁随便吃一顿再说。

“程先生您是要退房了是吗？”

前台穿着黑色紧身西装的女服务生问道。

“不然呢，有什么问题？”

这个多事的早晨，已经让程路感到很不耐烦了。

“程先生，只是需要提醒您一下，您的贵宾卡余额已经不足下一次入住了，请问一下需要预存吗？”

“存存存。”

程路刚要掏出信用卡，结果一想起来卡被注销的事，又把卡放了口袋里。

上一次囊中羞涩的时候还是他五岁时走进楼下的超市，而且从那以后，老爸再也不敢忽视他的零花钱了。

“先这样吧，我下一次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下次来的时候再存进去。”

“好的，您慢走。”

出了酒店的大门，程路连吃饭的心都没有了，而是直奔酒店的车库，从刚才开始，已经有一股莫名的心慌涌了上来，他不停地按着手中法拉利的车钥匙，然而，果然，没有回音。

程路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现在为止这个早晨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是很友好，他没有急着去酒店调取监控，一辆车对他不算什么，不过隐隐约约地，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伙子，去哪？”

出租车大叔回头问道。

“新程企业京州总部，市政府旁边的那个。”

“新程企业，没听说过呀？”

司机挠了挠头，对这个地名的陌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给你查查地图吧。”

大叔说着就摆弄起手机导航来。

“新程企业你不认识吗？全国连锁，就在市中心，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程路真的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知道老爸的公司，这在京州市应该是人尽皆知的。

“这样吧，你先往市里开……”

“对不起，您所搜索的地点不存在。”

程路的话被导航字正腔圆的女声打断，他整个人也仿佛遭了一记雷击，躺倒在了座位上，疯狂掐着自己的胳膊。

不存在？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

程路试图掐醒自己，不过让他清醒过来的还是他口袋里已经被注销的信用卡。

信用卡注销，老爸的公司没了，这玩笑可开的有点大了。

程路拒绝了司机大叔送他去市内的好意，在路边厚着脸拦下了十多辆出租车，问了同一个问题，

你知道新程公司怎么走吗？

得到的答案也都相同，小伙子，我们在京州少说也开了几十年的车了，这个公司，是真没听说过。

京州市西区派出所。

程路记得自己上一次来还是因为陈林玩得过火，姑娘们倒没什么，只是赶上了警局突检，认准了陈林是做鸭子的，当时给程路乐得不行，欢天喜地地跟他进了派出所，直到两位老爹唯唯诺诺地来给他俩擦屁股。

孙局长当初接过老爸递过来的甘涂香烟，脸上立马就笑出了花来，开玩笑，那一包可就是上万元，找他的话，一定能帮上忙。

看到孙峰叼着烟出来，程路心终于稍稍放下，等他坐下来才说道，

“孙叔叔，我遇到点麻烦。”

孙峰本来在办公室补觉，下面的民警说来了个小孩，非要见他，他只好出个面，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自来熟。

“你认识我？”

“孙叔，你可别吓我，我爸你不记得了？程前，新程公司的老板，上次我和哥们被抓进来我爸还抽我来着……”

程路尽力描绘出老爹秃顶的样子，反复提起抽一口就再也抽不下别的牌子的甘涂香烟，不过对面的孙局长似乎一点印象也没有。

“孩子，京州可没这么个公司。”

程路听到这句话已经是欲哭无泪了，他放弃了抵抗，说道

“那查一下我的户籍和爸妈总可以吧。”

“找外面的民警就好。”

孙峰把烟按在了烟灰缸里，转身进了办公室。

出了警局，程路还又一次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但依然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从早上到现在掐了几十遍的手臂上，已经明显地淤青了。

民警查不到程路的身份信息，这说明他的户籍所在并不在京州，而想扩大查询范围需要向市内总局申请权限，程路没有再查下去，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还是查不到他的信息，那么自己很有可能被当做外境人口被控制起来。

表面上很镇静，他的心里却是崩溃到了极点，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居住了二十年的京州，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而自己现在一分钱没有，有的只是一部苹果手机和一张注销了的信用卡。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昨晚他还是一个在京州想住哪住哪，想在哪消费就在哪消费的富二代，而今天，就突然成了一个无家可归还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捉弄他，不过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他很难想象自己以后要怎样活下去，或者说，自己还应不应该活下去。

二

夜晚，夜色酒吧，作为京州最大的高档酒吧，夜色酒吧每天开门很晚，不过却从来不愁客人多少，来这喝酒的客人一般都是京州的上层人物，尤其是二十啷当岁的富二代和三十多岁的暴发户居多，没有老婆孩子管着，可以尽情地来这里挥金如土。

苏小云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丢到了身后的马桶里，顺便提上了老板让她们穿的制服裙子。裙子实在是很紧，但只有这样才显得更加性感，这一点在上岗前已经有姐妹给她讲过了。

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又涂了一遍口红，酒吧里很昏暗，要涂得重些才看得出来。第一天工作，苏小云除了满心期待，还有有些紧张，不过她还是对着镜子里娇嫩的脸蛋说道，

“苏美女，没人能抵挡你。”

昏暗的灯光下，震耳的音乐加上攒动的人头让整个酒吧里充满了奢靡的气息，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放松的绝妙场合，一杯酒就可能带来一夜的艳遇，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在夜色酒吧里消费的男人们身家是否过硬。同样的，这也给了更多年轻的服务生发财的机会，只要陪好了酒，客人的消费提成可是很高的。前提是客人看得上你，愿意跟你喝上几杯。

苏小云盯上了远处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穿着干净而时尚的男生，看年龄应该与她差不多，不过身边并没有人陪喝酒，想必是不喜欢年龄大的姐姐们。

苏小云踩着高跟鞋，尽力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坐到了他的身边，端起一杯酒笑吟吟地问道，

“哥哥一个人么？”

男生正翻看着手机，看到她坐到身边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嗯，怎么了。”

苏小云尽力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撩了一下头发，两眼水汪汪地盯住他，再次问道，

“哥哥不想来喝两杯么”

程路看着眼前的女孩，要是在平常他早就进入包厢一醉方休了，不过今天不同，他一门心思等着陈林的回话，虽然从早上那条消息开始陈林就再也没有回过消息，不过程路还是觉得既然约好了地方，陈林应该会来，到时候先管他借点钱，至少先给他找个能住的地方。

不过下一秒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压抑了许久，对着眼前的苏小云说道，

“开个包厢”

苏小云走在前面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没想到第一天第一位客人就开了包厢喝酒，要知道一个包厢的价钱可是上千元，再加上一些名酒，这一晚下来她的提成决不会低于四位数。

进了包厢，程路先对着菜单点了一堆菜品，因为没钱，他这一天都在街上忍饥挨饿，累了就去商场的椅子上坐一坐。以前这种低消费的商场他从来都不会看一眼，不过现在，在超市门口他甚至想去偷吃货架上的火腿肠。

身无分文让程路体会到了久违的挨饿的痛苦，刚才幸好音乐声比较大，掩盖了肚子的叫声，不过腹中的疼痛还是让程路难以忍受，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先进包厢吃点东西，等陈林来了再结账。

苏小云坐在了程路的旁边，尽力舒展开腰肢，露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曲线，尴尬的是程路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顾着吞咽着桌上的饭菜。

“哥哥，尝尝这个，我们新推出的红色胭脂。”

苏小云适时地端过一杯红色的酒，程路也没有拒绝，一口干掉。

“对了”

程路一边吃着，一边朝着苏小云说道，“你去告诉一下前台，有个叫陈林的贵宾，一会要是来了叫他直接来这个包厢，就说他朋友在这。”

“好的，没问题”

果然是个富二代，苏小云暗暗自喜，贵宾的话，今晚的收入恐怕会破万吧。

程路吃了个酒足饭饱，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一顿饭，也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从小在家中都是爸爸雇的大厨做饭，在外面更是顿顿下馆子，都吃得腻了。而这次饿了一天，填饱肚子的那种幸福感简直让他要哭出来。

身子暖和了起来，几杯酒下肚程路似乎又找回了昨晚在这里宿醉的感觉，他躺在沙发上，眼睛闭了起来，把陈林什么时候来也全然抛到了脑后。

苏小云用力地踏着高跟鞋，纤细的腿双随着脚步加快晃动起来，毫不掩饰的怒意让娇嫩的脸蒙上了一层冰霜。

她刚刚满怀期待的去前台询问这个大顾客的朋友信息，也就是那个叫陈林的贵宾，然而到了前台小哥那一问，居然查无此人。

苏小云眉尖一蹙，留了个心眼把前台小哥叫过来从门缝看了眼那个瘫在沙发上的男人，小哥轻声说道，

“这个我还真留意了，他刚才进来可没交酒费，说进来找他朋友，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都是有头有脸的，一般进门不拦。但你还是留心吧，因为一旦进了包厢每笔账可都算得清楚。”

小哥说完就回去了，苏小云却一脸黑线，不会这么倒霉吧，谁会有病到来酒吧吃霸王餐？

三

嫣然脱了制服，内衣上除了浓重的酒味还有浸着的香汗，熏得她有些头晕。

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嫣然低着头苦笑道。今晚她陪了两位客人，一位还有些涵养，人也年轻，后来还要她的微信，不过她没有给出去。

另一位年纪就已经不小了，想方设法地占她的便宜，幸好她事先吃了解酒糖，这是兰嫣保护自己的秘密武器。

上学的时候她叫兰嫣，晚上来这里工作，她就改名叫做嫣然。

今晚下班算早的了，不过还是忙到了凌晨一点多，兰嫣匆忙地换上自己的裙子和凉鞋，就要出门转回自己的住所。

路过楼下的包厢，里面传来的叫嚷声吸引了兰嫣的注意力，她走到门口，里面原来是新来的苏小云，正对着一个男子大喊大叫。

“没钱，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进来蹭饭？你朋友呢，嗯？什么他妈的富二代，没钱你装什么富二代！”

只见苏小云插着腰，头发又披散着，气得面红耳赤，活像一个泼妇。引得兰嫣扶住门边，掩着嘴笑了起来。

她本来就对苏小云没什么好感，并不是因为她是新来的，而是年纪轻轻甚至比她还小的苏小云，来这的第一天就直奔着经理的办公室，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花一样的女孩子，这样放纵自己，兰嫣从心里实在是很难理解。

看到她吃亏，兰嫣心里也觉得有趣，转身已经要走了，不过她突然发现，里面的那个男生有点眼熟。

“老子，老子以前，昨天，昨天就你这样的，老子点十个，泼，泼你身上你连屁都不敢放……”

兰嫣又转回来，仔细看了看里面喝得烂醉，嘴里还羞辱着苏小云的男生，虽然他没来上过几次学，但兰嫣还是能够确定，那是班里的程路。

他怎么会在这？

兰嫣满心疑惑，程路是班里有名的富二代，本来他的分数根本不够上理工大学，不过他那个秃顶的土豪老爸，嫌儿子没文凭丢人，联系朋友把学校买了下来，这才让程路有了上课的机会。

虽然程路一个月只来个一两回，但他在班级里倒从来不耍那些富二代的架子，甚至每次来的时候还给大家带零食，尽管成绩稳定地垫底，在班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看样子程路是没有带钱，不过苏小云那个样子，恐怕要去找经理和保安了，到时候不仅不会让他走，这一晚上恐怕都不会好过。

兰嫣心里很犹豫，因为她相信程路家里是不差这点钱的，但现在的京州哪里都是认钱不认人，尤其是这种富二代，要是犯什么错误甚至会比普通人更惨，因为媒体曝光起来，有钱人更容易得到所有人的仇恨。

所以尽管程路不差这个钱，可问题是现在他已经喝醉了，拿不出包厢费用的话，到清醒之前恐怕还是会很麻烦。

兰嫣两只白嫩的小手已经攥出了汗来，她不想让程路或者说让同班同学知道她在这里工作，这才是最令她犹豫不决的。

苏小云把酒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这瓶红色胭脂可是两千元一瓶，不喝太可惜了。更何况，也不是她买单。

拿起手机，苏小云刚要拨通经理的电话，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居然是嫣然。

“嫣然姐，下班了吧。”

苏小云撂下手机，装出一副笑脸问道。

“嗯嗯”

兰嫣点了点尖巧的下巴，也回应一笑。

“这个人……”

“唉，别提了，我还头一次见来酒吧吃霸王餐的，还跟我装什么大款，只能等他酒醒了。”

苏小云随意撩了一下头发说道。

“你不用瞒我了”

兰嫣笑着说道，“这个人我认识，先让我带走吧，这个钱等他醒了之后我会要来还你的。”

苏小云听罢心中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随即换上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道，

“嫣然姐，这是我第一天正式工作，要是没有收入，你说经理那……”

真是个小狐狸。

兰嫣很容易就看穿了苏小云的意图，她还没有靠近程路，苏小云的高跟小脚就向程路那边站定，脸上还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

“这样的话，确实不能难为你，这样吧，他消费了多少，我帮他付了。”

“不多不多，四千元。”

苏小云表情立刻恢复如常，仿佛根本不在乎兰嫣能不能看得出来。

“好”

兰嫣面不改色，从包里掏出了现金，递给了苏小云。

出租车上，兰嫣一边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边看着靠在一旁的程路，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丝慵懒。

四

程路睁开了眼，身下的床依旧很软，但他确定这不是玉山酒店的丝绒床，因为他的脚晾在了外面，说明这个床不够大。

他的头隐隐疼了起来，不过这不阻碍他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很简单，陈林没来，他一个堂堂亿万身家的小富豪，到酒吧里吃了顿霸王餐，而且还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丫头片子指着头骂了一顿。

其实从得知没有陈林这个人的一刻起，程路就从心底绝望起来了，他努力地把自己灌醉，不过对着那个骚货破口大骂的时候，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一不做二不休，喝个痛快，骂个解气。

昨天来夜色这里喝酒的时候，还是领班白晴亲自挑的服务员给他俩倒酒，陈林进包厢之前，还笑嘻嘻地摸了一把白晴的屁股。

而今早，也是这样醒来的时候，程路已经一无所有，老爸老妈、公司、哥们、还有，钱。

没有了钱，倒真的不用被叫做富二代了，程路苦涩地想着。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被称作富二代，那是在上小学的时候，他暗恋上了自己的同桌。他用稚嫩的铅笔写下了歪歪扭扭的表白的纸条，塞到了她的白色书包里。

她没有发现，但是她的爸爸发现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就被老师调了座位，程路很懵，下课时候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问她看没看见他写的字。

女孩无辜地说，

“爸爸说富二代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让我坐在你旁边了。”

从那以后程路认识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其实不是多不一样，但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在与身边的人交往时受到阻挡。有的时候别人没说什么，但言谈之中他总是感到很不舒服，感到别人在默默地推开他。

于是他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他知道学校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他拿着父亲给他的钱，买了法拉利，穿着最讲究的衣服到最高档的地方消费，每天一躺下身边就有人送上嘴唇，一醒来就躺在洁净明亮的酒店里，这样的日子，才是他的归宿。

而现在的状态，对他来说就是一场祸事，他再没有钱去过那种麻痹自己的生活，更不可能回到普通生活中去做一个底层的人，所以在酒吧里他用力地将自己灌倒，只是希冀着自己可以赶快离开这个世界，不过可惜，酒精还是没能杀死他。

程路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床上越温暖，他反而越绝望，无助与绝望的泪水蜂拥而至，湿了一大片床单。

“你醒了？”

一个轻甜的女声传来，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清脆无比。

程路赶紧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俏丽的女孩子，跟他差不多大的样子，只是妆还没来得及卸，樱红的嘴唇还显得格外动人。

“你是……”

“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你可能都没怎么见过我，但好在我认识你。”

兰嫣拧着毛巾，浅笑着说道。

“给，你擦擦脸吧。”

程路刚伸手接过来，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剧烈的咳嗽，干咳得很明显，震得墙壁好像都在颤动。

兰嫣赶紧端起水盆，把水倒掉之后急忙进了隔壁的房间，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过一会咳嗽的声音就减弱了。

程路抹了一把脸，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坐在床边苦苦等待她过来，因为眼前的这个同班同学是到现在唯一认得他的人。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不会吧，真的没有人认识你了？”

兰嫣听完程路的描述，一脸惊诧地坐在了一旁，她终于知道了程路为什么会在酒吧里出洋相，不过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程路则是稍稍有了点希望，尽管坐在他旁边的兰嫣此刻除了震惊还提不出任何建议和办法，不过只要有人还记得自己，这一切总有可能查明。

“谢谢你，其实现在还有人认得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程路苦笑着说道。

“没什么，都是同学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这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这样吧，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去学校找找老师和同学，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兰嫣安慰道，隔壁已经关了灯，外面更是看不到一点灯火，时间确实很晚了。

“那我……”

“我给你打个地铺吧，毕竟你也不能跟女孩子抢床睡是不是？”

“当，当然。”

程路不好意思地说道，兰嫣则已经去隔壁抱了一床被子过来，铺好，熄了灯。

黑暗中兰嫣看不到自己脸上红着一片，不过还是能感受到那里的燥热。她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然而这是她第一次让一个男生进自己的房间住，少女的春心还是萌生了羞涩。

隔壁的咳嗽声适时传来，终于给了兰嫣打破尴尬的机会，她轻轻地翻了个身问道，

“奶奶身体不太好，可能会打扰到你休息，不好意思了。”

床上的问询让程路也得救了一般，赶紧回应道，

“不不不已经很麻烦你了，谈什么打扰。”

一整天的流浪，到现在有个地方睡程路真的已经千恩万谢了，更没有一点住酒店时挑剔的心思。

“对了，其实我想问，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同学吗。”

程路问出了这个他最想问的问题，得到的回音则更让他心头一暖。

“当然了，我们是一个班的，不仅是同学，更应该是朋友。”

甜美的声音仿佛住在了程路的耳朵里，终于，两个人都架不住一天的疲惫，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不知道两个人都会做什么样的梦，不过如果梦可以交织的话，离得这样近，想必一定会在梦中见到对方吧。

尾

阳光洒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明亮洁净，这样的好天气让人看了就会一喜。

急促的手机铃声叫醒了程路，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昨晚和她约好去学校调查的，自己倒睡过了头，程路后悔不迭地骂着自己，一边掀起被子，一边接通了手机，不过手机那头传来的却是久违的老爸的声音。

“儿子啊，说好了今天回家吃饭，怎么又放老爸鸽子呢，快回来吧，一会你妈发飙我可顶不住……”

老爹猥琐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是如雷灌顶，震得程路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一头老爸草草挂了电话，程路才敢回身，熟悉的酒店，却不见昨日的房间，更不见一旁羞涩的女孩子，程路心中恍然间不知是喜是悲。

驱车回家的路上，程路又往家里拨回了几通电话，确认老爸老妈都在之后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脑中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昨晚身边那个女孩，还有她娇艳的唇红。

唇红？

想到这，程路突然就笑了起来，他已经知道该怎么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