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论小镇青年故事会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让你哭

害怕说晚安,是因为怕成再见

2015-05-01  本文已影响14480人  蛰惊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语言忌讳。比如胖的人害怕别人提到胖、肥、墩子;比如失恋的人厌恶表白、拥抱、牵手。忌讳提什么,是往往都是它让我们想到过去、痛苦、不安、歧视,或者冒犯了我们的信仰、情节。

我认识的唐昀,她的忌讳是不能说晚安。无论是谁,和她再好的关系,睡前都只能和她说拜拜、再见,坚决不能说晚安。她像是有处女情节的那些男人一样,有着晚安情节。

在认识唐昀之前,我是热衷于对亲近的人睡前说晚安的,包括知己好友。一是再见显得生份、疏远。二来大晚上说拜拜也太生硬。只有晚安,无不切合我们即将休息这个氛围,暖心。但说来说去,不过是句聊天结束语,倒是扯出这么多谈论来,当真是扯淡。就像唐昀说的,真正的扯淡,是根本忘记了你在扯淡这件事。认识唐韵,也无非是在一次扯谈中。

12年的时候,我与朋友们租住在中山路一栋两层的小楼里,楼是民国时期的建筑翻新的,两进似的民居,楼下有个天井,旁边厢房没有人居住,墨子刚辞掉在文工团的兼职,正闲得无聊,便提议把楼下厢房租来开麻将室,那时候大伙都是一群吃喝玩爽的年轻人,大三快结束了,没什么课,有时间轮流照看,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合伙筹钱付了房租,买了几台麻将机,两间麻将室便风风火火开起来了。

中山路旁边有好几个小区,麻将室生意还过得去。不过平时大多是些老头老太太来玩,老人们纯属消磨时间,人老了,可能是感官迟钝了,时间也过得分外慢起来,已然精确到分秒。他们打得小,一把十来块,抽成太低,有生意无效益。只有周末年轻人不上班了,麻将室收入便稍微高些。

我们整日在楼上喝酒,墨子一人在楼下招呼。唐韵是周日和白先生来的,白先生果然生得白净,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像个小白脸似的。白先生在楼下打成麻,唐昀坐着看,时间久了哈欠连天,墨子见状带她来同我们喝酒。

她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咯噔咯噔的直响。进屋也不客气,自己拿着杯子倒了杯酒,和我们唾沫横飞的聊起来,一来二去大家玩到一块去了。

唐韵在附近的国贸卖化妆品,她人长得漂亮,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模特,不久她就做到了销售总监。白先生是他的顶头上司,不过她说白先生是个女的,这让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墨子说:“白先生听名字是男的,看派头也是男的,穿衣打扮也是男的,说话也是男声,怎么就成女的了。”

我们只能摇摇头,感叹不已,从小白脸变成上司,又沦为女上司,剧情太跌宕起伏,远超剧本。

一次却是唐昀独自来的,大概是6月月末,当时我们正在试刚调至的鸡尾酒,唐昀二话不说,抬头便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把烈酒当啤酒喝,这阵势吓了我们一跳。然后她要和我划拳。

我出三个手指,喊四季发财。

她出一个手指,喊哥俩好。

她输了,一杯华地下肚。

我出五个手指,喊六六顺。

她出一个手指,喊哥俩好。

她输了,一杯哗地又下肚。

又玩了几把,她都一直输。

从头至尾她都喊我俩好,我觉得没意思,她只是在找借口自己跟自己喝酒。我们大家都看出了情形不对,难道是和谁吵架了,或者失恋了,生意不顺?但她不说,我们也不好问,只是劝她少喝点,这酒后劲太大。到凌晨散场时,她已经醉得趴在厅里沙发上人事不省,我向墨子摊摊手,说:“怎么办?”

墨子没好气:“还能怎么办,这么晚了,又不知道她住处,只能睡你床了?”

我说:“为什么是我床,不是你床?”

墨子说:“我讨厌陌生女人的气味”

我说:“睡其他人的床。”

墨子说:“你烦不烦,在你客厅,烂醉如泥的人你扶得动吗?”

我无可奈何,只能和墨子合力把她扶到我床上,倒了杯水,放到床边桌子上。

我去墨子的客厅睡,第二天早上睡到日到三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我进屋一看,只见被子凌乱放着,碎玻璃和水铺满一地,我以为是桌上的水杯打碎了,再仔细一看,还有几条金鱼,已经死翘翘再无回气了,书架上搁置金鱼缸的地方空空荡荡。

过了几天,我收到一个快递,是几条金鱼和鱼缸,不用猜就是唐昀给我定的,她算是正式加入到我们这群单身人士中,我们再没有见到过白先生,唐昀说她调北京去了。

有天晚上我们在酒吧喝高了,散场时墨子和我、唐昀留到了最后。我和墨子将唐昀送到她楼下,她下车说摆摆手,墨子说:“慢走,晚安。”她突然有点不高兴,急问:“为什么要说晚安?”

我和墨子目瞪口呆,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唐昀接着说:“我不喜欢晚安,我只喜欢拜拜。”然后她摇摇头就走了,背影看起来有些萧条。

人都有好奇心,我和墨子都想知道唐昀为什么忌讳说晚安。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墨子问我:“你还想不想再喝点什么?”,我心会墨子这是想探究别人秘密啊,顺水推舟的说:“有杯茶醒酒就好了”。我们俩下车,墨子冲着唐昀大喊:“喂”,唐昀转过身,看着我俩,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说:“上去喝杯茶吧!”

唐昀一个住在5-02,是套三室一厅的套房。进去后,墨子一屁股坐到客厅沙发上,说:“我说富婆,你还真会享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唐昀拖着拖鞋去厨房,说:“你以为我想啊,房租那么贵,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合租客。”我说:“要不我俩搬进来同你合租,比那栋小楼好多了。”墨子说:“你要来就来,合计拉着我干嘛,我的麻将室可舍不得。”

唐昀在厨房泡茶,不一会端着茶具出来,说:“你两个烂酒鬼,都没戏。”

她系着围裙,有几分家庭主妇的味道,将青花瓷茶杯摆置在茶几上,提起紫砂壶,红浓明亮的茶汤缓缓从壶嘴缓缓流动到青花瓷杯里。

喝完茶,我们聊起大学时候的趣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逃课泡妞喝酒打架,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普普通通的小事带着青春的气息,竟然也像普洱茶一样,回甘在喉咙间,再说一次,仿佛我们也跟着再活了一次,活得意味深长。

我突然想吸烟,掏出口袋里的南京,唐昀说:“给我只烟”,我顺手给了她和墨子只香烟,她麻利地点起来,深深吸一口,再吐出来,动作显得那么老练。

在烟雾缭绕中,她说:“想不到,不抽南京已经快五年了。”墨子说:“你在南京呆过吧?”她闭着眼睛,给我们说起她的过去。

唐昀来山城前,是在南京念的大学,那时她有个男朋友是厦门的,喜欢穿牛津纺的海军男衬衫和麻质的休闲西装。

她们是在一个告别晚会上认识的,所谓告别晚会,就是陌生人一次性聚会,不准留联系方式,不准留住处地址,只见一次,相见即是为了告别。晚会海报贴在学校各个告示栏里,参加的无非也是南京各个高校的学生,包了一条街的酒吧,大家喝酒、唱歌、跳舞、呐喊,每个人都很疯狂,平常生活中所隐藏的气息都被释放出来,像被日夜圈在马厩的千里马终于找到驰骋的草原,奋蹄奔跑,肆意疯狂。但马儿跑得太快了,难免就会失蹄。

晚会还是出了事情,有人喝醉了,起了冲突。酒这东西跟感情一样,恰恰好时最好,多一分醉了误人误事,少一分则不尽兴。

世界上很多大事都是有小事引发的,开始只是两个醉酒的人为争洗手间大打出手,后来劝架的被扇到一个耳光,同班的联手上阵,同校的打炮不平,演变成群架,酒瓶、玻璃杯、皮鞋漫天飞舞。女生避之不及,被误伤的不在少数,一个酒杯向唐昀飞来,她早也被当时的场面吓傻了,哪里知道躲避,一直强有力的手在千钧一刻跩了她一把,避过了毁容的危险,等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生早也牵着她跑出了酒吧。

英雄救美这种壮举,不发生点后续情节就是老天爷也不会原谅的。救了唐昀的是林瑞,他牵着她跑完那条酒吧街,等到周围早也没有喧闹声,唐昀以为他会放下她的手,那知道他依旧紧紧拽着,像是忘记了似的,唐昀又不好明说,只是轻轻的挣了一下,不见林瑞的反应,只能任他牵着。

度过了起初陌生的尬尴,他们倒是挺像是一对情侣,聊着爱好、生活,漫步在南京的街头,当然没过几天,他们也成了真正的情侣,南京的秦淮河、桃叶渡、半山园无不留下他们的脚步,三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也把吵架、分手、复合这套情侣间的戏演了无数遍,林瑞什么都好,但就是大男子主义。

毕业时,林瑞一心要回厦门,他父母托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个稳定的工作,房子早就买好了。他偶尔也戏言就等唐昀过去,马上提车结婚,然后一路幸福到老。相濡以沫,坐看夕阳红,唐昀也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离校的日子快到了,林瑞依然没有跟唐昀正式提起要她一起回厦门的事情,唐昀忐忑不安的等着。

大概离别是最伤人的事情,所以需要聚会,仿佛那样能让离去的时间慢些,能让大家再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毕业生夜夜觥筹交错,林瑞和同学喝完酒,送唐昀回去,他们的宿舍隔着两栋楼,两人在楼下缠绵,唐昀走到宿舍大门前,冲着林瑞挥挥手,说了句;“晚安”。林瑞站在路灯下,张着嘴悄无声息的吐了几下,唐昀看他的口型知道他说的是:“我爱你”。“晚安=我爱你”,这是他们间的约定成俗。

他们都没有晚安,一个小时后,两个互相道过晚安,以为彼此正在互相梦乡的人在校里的茶吧又相遇了。当时唐昀和同寝室一个女生、两个男生正在谈论毕业后的去向,她本来是睡下了的,但耐不住寝室姐妹的邀请,又一同出来了,男生问唐昀有什么打算,唐昀说:“不知道,可能回老家吧?”世间巧合的事情就这么多,林瑞带着一男两女正坐在他们后面,听见她的声音探过头来,他们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对方,脸色变了几变,眼里闪过的满是惊讶、失望、痛苦。

那晚他们自然大吵了一架,也许是年轻,感情里都揉不得沙子,听不得解释。林瑞不相信唐昀是禁不住寝室姐妹的软磨硬说;唐昀不相信林瑞只是陪同班同学话个别。

吵到最后,林瑞突然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厦门?”,唐昀回味着这句话,这算是咨询?或者只是简单的问问?如果他爱她,迫切想要她同他厦门,难道不应该郑重的邀请,向求婚似的求吗?

唐昀当时酒涌上脑,愤愤的问:“你什么意思?”,林瑞答:“没什么意思,要去就去,不去拉倒。”唐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心软了,想转身叫他,可当她回过头,哪有什么林瑞,他站的地方早也空空如也,只剩下路灯灰黄的光,照着破败的心绪。想到林瑞向来都是目送她走到楼里才离开,这一瞬间却溜得无影无踪,软下去的心突然向冰冷的冰块一样坚硬起来。

唐昀灰灰沉沉睡到半夜,电话响了,唐昀一看是林瑞,不理他;一会又想了,拿起电话看了两秒,摁掉了。过了一会儿,再响,关机。

第二天开机,显示两条未读信息,林瑞的:“唐昀,我想了想,我不离开厦门,你也要回老家,天南地北的鸟儿怎么也飞不到一块儿,我走了,面就不见了,免得都伤心。”

原来昨晚唐昀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她的那句回老家的话,爱情里人假话总当真,真话却总被当成谎言。

唐昀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拨他室友,说十点半的机票已经走了。她又看了第二条信息:“尊敬的旅客您好,您预定的唐昀6月23日10:30-12:10的机票已经退票成功。”

她一个人蹲在寝室的卫生间,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此后她在南京找了家化妆品公司,闲暇时候总去旧地方看看,心里想的无非是他会回来找她的,毕竟是三年的爱情,那能那么容易说再见就再见,心情不好的时候竟然也学起了抽烟,抽南京,有时候坐在秦淮河岸一抽就是一个下午。

林瑞的号码再也没有开机过,过了两月拨过去变成打错人了。其实要是真心找一个人,除了电话还有很多种方式,那时候我们都憋着一口气,最后还不是硬着头皮自己吞回去。

三个月后他被公司派遣到重庆,再没有回去过。他们的爱情在晚安后戛然而止,从此那个人再未出现过,晚安也就成了她的逆鳞,摸不得、提不起。

到重庆以后,唐昀停用了她以前的一切社交网站个人号码,换了手机,南京的电话号码却交了费放到一个旧手机上续着,很多时候我们也这样,明明不抱任何希望,却总是心存一丝侥幸,她想也许有一天那个号码会突然响起,也许那个人会回来,我们总是会给等待找一个借口,掩饰我们失去的惨淡。

但人生必然有一种惨烈和绝望,贯穿初始与结局,那天晚上,那个电话响起来,是个厦门的陌生号码,接通之后,唐昀没出声,对面不出意外的是林瑞的声音,他接连着问:“是你吗,唐昀,是你吗,唐昀?”唐昀忍住心里的激动,沉默没说话,林瑞接着说:“唐昀,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对吧。”

他说:“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好想你,我去过南京,走过我们当年走过的路,吃过我们当年我们吃过的东西,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老味道,可却惟独没有了你。”

他说:“我只是太懦弱了,是吧,唐昀,你知道吗,有一年我陪你去回家过年,你母亲私下给我说,希望你毕业后回去,他们就你一个孩子,你不在,整个家都是空空的。而我妈说,我没回家过年,整个家就像少了一个中心似的,过年也没什么味道。”

他说:“我自己无法跟你走,我却怎么要求你跟我走呢?我以为我能忘记你的,回厦门过最平凡的日子,你也会忘记我,回家结婚生子。”

他哭着说:“唐昀,你在听吗?我下个月就结婚了,对不起,我先放开了我们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时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瑞,你又喝醉了,快跟我回去。”

唐昀挂了电话,跑到我们麻将馆,把啤酒当烈酒喝,醉得一塌糊涂。

墨子说:“我说那晚怎么了,拼了老命喝成那样,亏得还是我和袁野把你抬上床,你还谋杀了他的金鱼,你不知道他那鱼多金贵,是他女朋友李灿送他的。”

唐昀说:“对不起,袁野,那晚真不是故意的。”我说:“没事,你不是赔我了吗?李灿看不出来的。”

唐昀接着说:“当年他独自离开南京,我心里一直潜藏着这段感情没有结束的念头,我们明明爱着对方,却为何要彼此分离。那晚我听到他要结婚的信息,我就知道我们彻底回不去了,时间往前走,除了脸上的皱纹,什么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但到了告别过去的时候,我们总要走的。”说完,她一个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重庆的夜景,霓虹闪烁,万家灯火里,不知道在上演着怎么样的故事。这个城市,每天都有人来,都有人去,都有人欢笑,都有人哭泣,都有人相见恨晚,都有人生离死别,我们都要走的,相遇就是为了告别。

后来唐昀也再没跟我们说起晚安,2013年初的时候,她离开重庆,回老家去。我们大伙去送她,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在商场自己盘了个化妆品柜台,坚持老本行呗,也许该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了,总单着也不是办法。”

我们说:“保重。”她说:“保重。”墨子说:“可惜你这么漂亮,便宜了别人,其实我喜欢你。”

唐昀笑着说:“我知道啊,但你太小了,不是我的菜。”我们大伙大笑不止。

我们说晚安,潜台词也许就是我爱你;我们说晚安,也许也只是祝你晚安。

我们说你要不要跟我走,只是不确定你会不会跟我走。我们不小心打碎的过去,再好的胶水也粘不好。我们忌讳提什么,不过是因为它曾是我们最暖的美好,最终却化成时间的刃,划伤每个孤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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