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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那事(下)

2019-01-02  本文已影响876人  牛牛书香
那人那事(下)

      他确实累了,心力憔悴,他真后悔当时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花架,还不如让它自生自灭,说不定早已经被谁当作破烂给打碎了,可现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搅得他坐卧不宁。说实在话,他也动过心,如果它真实一件宝贝,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缓解一下经济压力,改善生活也是不在话下,自己和老伴腿脚都不好,住在六楼确实难为了老两口,买一套大一点、价格低一点的房子,单给自己弄一间书房,再给自己买辆代步工具,没事带上老伴,出去走走,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可另一方面,他又很矛盾,如果它真是一件珍品,那就意味着它要与自己分离了,放在家里肯定不行,再说是文物,就得交给国家,一旦它值钱了,人们该怎么看自己了,当初自己要了它,是因为不知道它值钱,自己还落了一个好名声。可现在呢?说不清楚了,谁敢保证你当时不知道呢?况且人心叵测,没准风言风语就会扑面而来,不但自己晚节不保,说不定兄弟姐妹之间还会反目成仇,姑姨表亲、左邻右舍甚至阿猫阿狗也会跑来闹,这几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如果真是那样,那可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

        他犹豫了好一阵子,也难受了好一阵子,最后下了决心,提起笔来给文物部门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照片,究竟它是个什么东西?解开了自己就心安了,省得整天疑神疑鬼的。他自己也懂一些历史文化,但对古物并不十分在行,他曾经查过一部分资料,发现自己的花架好像是宋朝年间的"窑变釉"一类的瓷器,可是是否真的,只能靠专家鉴定了,自己是分辨不出来的。寄出的信很快有了恢复,文物部门对图片非常感兴趣,马不停蹄的赶到他家,几个专家在他家里,反复的欣赏,鉴别,放大镜、鉴别器物等摆了满满一桌子,这让喜欢干净的他又点不悦,不过想到马上又了结果了,他还是强忍着。看得出专家们还是相当的谨慎,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一直忙活到第二天下午,最后得出一致结论,不但是宋朝年间的"窑变釉",还是御用祭天的物品,是国家一级文物,且品质好,留世少,无法估价。"真是太好了,你为国家立了一个大功啊。"历史学家拍着他的肩膀说。

      按照规定,他可以自己持有,并受到国家保护,但考虑到文物的重要性,属于"国宝"级文物。国家文物部门非常诚恳与迫切的希望能够收藏,便于保护和进一步研究。根据规定他可以得到 一笔不小的捐献奖励,他是喜忧参半,捐还是不捐?就是捐了还要不要钱?要了钱怎么办?这都让他很头疼。

      一连几天,家里门庭若市,不但自己朋友来,单位的领导,区里、市里、省里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劝他把文物捐献给国家。其实大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国宝就是国家的,作为合法的公民,自己必须做的,虽然对于自己来说,那笔天文的收入,足已让自己心跳猛然加速,但犯法的歪路他是绝对不会走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绝对不含糊。在经过连续几天的思考之后,他终于在捐献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字时他的手一直颤抖,泪水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宛如生离死别一般,看着花架被人们包装取走,在一片感谢声中,他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那张支票和大红的奖状发呆……

        好长时间,他闭门不出,除了心疼花架外,他也不知道这钱怎么分?他怕兄弟姐妹到他家来闹,事情已经传开了,瞒都瞒不住,人们看他的目光会不会改变?他甚至听见有脚步声都担心,也许是穷日子过惯了,乍一下有钱了真适应不了,他在家里等着他们找上门来,他想好了对策,除了自己和老伴留下养老的钱外,把剩下的分成若干份,他甚至连姑表亲戚也都算上了一份,兄弟们多一些,其他人少一些。可分来分去,总感觉分的不合理,给谁少了谁也不干,不能有远有近啊!谁见了钱不说给自己少了的?他快头疼死了,思前思后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最后他索性不分了,干脆就这些钱,亲戚们来了,全交给他们,爱怎么分怎么分,自己不管了。想好了这些,他就在家里等,他知道用不了几天就该有人来了,虽然这几年老家的生活有所提高,但毕竟是农村,大部分人还是不富裕,且老家离这里并不远,来回也就四五个小时的路程而已。

      日子就像流水,一天一天的过去,除了偶尔有人开个玩笑,渐渐的人们似乎把这件事淡忘了,毕竟那笔钱在城市里也只是一套好点的房子的价钱而已,并没有更多的人在意。就像风雨过后的湖面,又平静如砥了,本来害怕别人来找他的,在一天天的等待中,竟然盼人们来了,他也侧面打听过老家的消息,兄弟姐妹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这让他非常不解,他们没理由不知道啊?可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在他的记忆中,兄弟分家为了一捆柴争论不休,甚至反目成仇。现在这现象有点不正常,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就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敢光明正大的面对,这让他非常恼火,想发脾气、想给人去解释自己是光明磊落的,自己并不想独吞这笔钱,可没处发脾气,没人听自己解释,越是没人理会,自己越感到非说清不可,简直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他带上老伴,带上钱,然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大方的带上大包小包,破天荒的租了一辆车,带着悲壮、似乎还带着点气愤,趾高气昂的回到老家,他要用行动告诉大家自己是清白的,自己并没有忘记大家。

      出乎他的意料,所有的人都很忙,所有的人都很热情和他打招呼,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他还是以前的他。他是做好了充分准备而来的,然而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问一问,就像檫亮了刺刀正准备冲锋的战士,突然发现敌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照例晚上亲戚朋友都来,欢聚一堂,这是他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回家,所以菜比以往要丰盛许多,鸡鸭鱼肉整整的摆了一大桌,村里人的讲究和城里的人不大一样,城里人讲究色香味俱全,而农村讲究丰盛实惠,大碗大碗的肉,就说明了一切,兄弟姐妹们的热情也高涨了一些,轮流着给他敬酒,他知道事情很快就要摆在桌面上了,看来他们是商量好了,所以他也不动声色,来者不拒,连干几大杯。人们感兴趣的还是听他讲城里人的故事,虽然老家并不是一个封闭的村落,但村里人似乎仍旧保持着农村人的古朴与诚恳,与外边的世界似乎隔着半个世纪。酒喝多得多了,人们的话不免也多了起来,他认真的听着,但无非还是那些村里的事儿,"咱娘留下的那个香案……"他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说着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大家都静了下来,"那个香案是一个宝贝,国家收藏了,我没和大家商量就同意了."说完这话,他仔细的观察着每个人表情的细微变化,以便采取相应的举措,同时他还捏了一下屁股下那只装钱的包,一触到厚厚的纸币,他似乎说话有了底气。"商量什么?那是娘留给你的,你做主,还用和谁商量呢?"同样也是满头白发的大弟不解的问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他谨慎的说了第二句,"它很值——钱"他故意拉长了语气,同时把"钱"加重了语气。"虽然是捐献给国家的,但政府也奖了不少钱吧,应该有四十万吧?"大妹突然插了一句。"啊?你怎么知道的?"他有点诧异,"嘿,早传开了!我们替你高兴呢!""你,你们都知道了?"他有点措手不及,大弟笑着说:"早知道了,大家说你是好心有好报,当初你为了照顾我们,值钱的什么东西也没拿,就拿了咱娘烧香的小凳子,亏了你有文化,要是我们肯定早把它当柴给烧了,大哥我们商量好了,你为了我们吃了不少苦,想来这肯定是老天爷对你的报答,我们高兴的好几天没合上眼,这不,要是我不拦着,他们早就跑你那给你道喜去了."大弟说完美美的喝了一盅。"这——这东西是咱娘留下的,咱们大家都有…份…!"他一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不"这一声特别的响,因为他是几个人的嘴里同时发出来的,几乎是异口同声,大弟扫了众人一眼,把头转过来,对他说:"大哥,我们都商量好了,你一辈子都苦,爹和娘都记着呢,我们也记着呢,这钱就是你的,和我们没有关系,谁也不准去麻烦你,你和嫂子你们俩也该享享福了,这样我们心里也高兴,对不对啊?"他怔证的望着二弟,好想刚刚认识又好象突然的远去而模糊起来,一股浓浓的暖流,霎时传遍了全身,一种久违了感觉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令人甜美……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他感到了深深地内疚,"我善良吗?"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随着阅历逐步丰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善良被埋得越深,仿佛一道布满荆棘的围墙,将欺骗与虚伪挡在门外,可往往也把最真实与真爱也挡在门外。心如铁石,笑看花开花落,仿佛达到了一种境界,一种超然脱俗的境界,即使在闹市当中,也能旁若无人、目中无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常常用自己的那自以为是的为人之道来分析别人,常常在门缝里看门外的人,在失去了最初的那份纯真与真爱之后,才突然想起古人的那句话来"人之初,性本善",在经历层层的伪装与粉饰后,却被人们称为"成熟"与"城府深",就像对着月亮豪叫的狗一样,不管白天怎样温顺,赤诚,可在沧桑空旷的夜色下,它却永远知道他的祖先是狼……

      他就像佛家所说的那样,突然间达到了"顿悟"的境界 ,彻头彻尾的达到了一种境界,同这种境界比起来,自己以前的日子全白活了。

      没过多久,老家就盖起了一座非常漂亮的小学,小学的名字叫做"真爱"小学,那块匾是他亲手题的。

      他没有搬家,依然住在六楼,不过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精神焕发,就象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

      不同的是,他的门一直虚掩着,好像在等待,又好像在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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