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你为什么在抽烟?

2018-02-21  本文已影响0人  张小白_d738
深夜里,你为什么在抽烟?

我蹲在马路边,从兜里拿出烟,点了两次没着,第三次终于着了,泛着微弱的火星,我对着烟嘴,一顿猛嘬。烟顺着喉咙,气管一下子直接钻进了肺里,呛得我涕泗横流。我坐在马路边大哭,哭了半天之后不禁问自己,你他妈哭的是什么?

                                    1

第一次吸烟是在两年前高考出成绩的晚上。在所有人都忙着报志愿的时候,老猪给我打来了电话:“成绩如何?”

“本一低了点,正常发挥,你呢?”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久之后才传来他的声音,“出来待一会儿,老地方!”

我说:“好”

老猪和我是发小,不记事的时候死了老爸,记事的时候走了老妈,一个好好的家,就剩下了爷爷和他。

老猪说这名是他爷爷给起的,小时候老猪生了场大病,爷爷说丑名好养活,猪啊,你喂它啥吃啥,吃啥都能活,就叫他老猪,于是老猪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老地方是我俩放学经常去的一家麻辣烫。5块钱一份儿,热腾腾的一大碗,我俩没钱,就合吃一碗。我俩共同举起筷子,他大喊“开吃”,然后你一口,我一口,你两口,我三口的开始大战,吃得回味无穷。

老猪比我先到,一直在抽烟,面前的烟灰缸全是冒着烟的烟头。

我俩面对面坐着,他不说话,一支接着一支的抽。

烟盒里还剩最后两支烟,我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给我一根”

“你不是不抽烟吗?”

“今天破例。”

我叼着他递过来的烟,用打火机点着,看着它自生自灭。

我说:“”“这玩意他妈的怎么点着啊?”

他说:“和女生亲没亲过嘴?”

我说:“老子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他说:“胡说八道,小学大课间跳校园交际舞你没少摸班花的手”

我说:“我是被迫的!”

他一脸鄙夷:“快滚,都他妈的给人家掐哭告老师了。”

我狡辩道:“但是我没亲过嘴”

他说:“滚你丫的,小学元旦晚会表演《睡美人》,班花演王子,是谁争着抢着要演睡美人。”

我义正言辞:“是班花强吻的我。”

他说:“那是哪个傻逼躺在台上一直不醒。”

我不由得老脸一红,无颜以对。

他说,抽烟像我这样,将烟嘴想成“班花”的性感的樱桃小嘴,点着,然后,就是最激情的时刻,张开你厚厚的嘴唇,干吧,兄弟。

“啪”,我拿起另一个桌子上的烟灰缸,向着他厚厚的嘴唇乎了过去。“班花是我的。”

然后我照做,点着火,张开厚厚的嘴唇,对着烟嘴一顿猛嘬,可能是我太爱班花,用力过猛,烟顺着喉管顺流直下,呛得我趴在地上咳嗽。

他也趴在地上,他趴在地上大笑。“怪不得表演那天班花下台哭着喊太疼了。”

笑得他眼泪鼻涕直流,突然他说:“我要走了。”

我说:“是啊,我们都要走了。”

他摇了摇头,点燃了最后一根烟,猛吸一口,继续说道:“本科线没过,大专去念白花钱,老头儿年龄越来越大,这一年赚得钱还不够他吃药的。”

我问:“去哪?”

他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自然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世界那么大,我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窗子,然后,打开它。”

我问他“抽烟舒服嘛”

他说“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还抽?”

“死人才需要舒服。”

说完他抬起头静默的望着天空,眼中充满期待。

我告诉他马上请他吃烤猪蹄,喷香喷香的烤猪蹄,他说没吃过,有多香,我说比麻辣烫还香,他大喜,一脸期待。

过了一会儿他扔掉了烟头,捂着夹烟头的手指惨叫。

我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因为他说在妈妈临走之前,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摸着他的头说很快,从那之后却杳无音信。什么时候回来。对老猪来说代表着不在回来,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脱离了母体便四处漂泊。

当大家相继报完志愿在群里讨论去哪玩的时候,老猪的头像是灰色的。

当大家领完录取通知书在群里相互询问考到哪里去的时候,老猪的头像是灰色的。

当大家相约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老猪的位置是空着的。

老猪,走了。

骄阳似火的夏天点燃了我们梦想,有人浴火重生,有人化成了灰烬,然而地球还要自转,生活亦要继续。相聚意味着分离,分离又意味着相聚,我们带着不同的期待,走向了不同的未来。

                                2

再见老猪时已是第二年的毕业季。

那日我正在图书馆打稿,看见qq上一个灰色的头像框在闪动,我点开,是老猪。

他说:“我在你们这个地方转车,想起你在这儿读书,来看看你,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出来接我一下。”

我赶紧回“哪个门”。

他回:“你们学校几个门?”

我回:“东门,南门,西门,北门。”

他回:“见鬼了,一个破学校建四个门?还是咱们高中好,就一个正门,多好找。”

我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我回他“我稿子还差一部份没打完,老师急用,你先进校园,打听着来图书馆。”

他没有在回复我。

打完稿子之后我在图书馆门口站了很久,依然不见他来,天气热得让人急不可耐,我赶紧给他发消息询问他在哪。

他说他在正门,门口保安拦着不让进,说是有领导来参观,正门不让工人走,他又找不到别的门在哪,给我发消息又怕打扰我,只能慢慢等着。

我赶紧去买了瓶冰镇的矿泉水,冲向正门。再见老猪,他穿着一身工装迷彩服,衣服很干净但是已洗得掉了色,袖口和领口磨得翻了花,膝盖处张着嘴像是在给我讲着老猪的故事。老猪整个人黑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接过矿泉水之后他立马拧开,咕咚咕咚的猛灌,一瓶200ml的水被他几秒钟就喝完了。我说你这样喝水伤肺。他说喝水要是那么讲究早就渴死了,下了工之后像这么大点儿的瓶子他一分钟得喝它好几瓶。

我无言,又去给他买了两瓶冰水,看着他咕咚咕咚的灌进胃里,汗水顺着额头流过脸颊滴答滴答的打在地上。天气依然很热,我却感觉不到了。

下午我带着老猪参观了校园。

我说这校园真他妈烂。

他说你们校园真美,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好看。

我带着老猪去了我一泡一下午的图书馆,老猪因为没有校园卡,只能驻足在外面看着这17层的建筑。

我说图书馆里的妹子比班花好看。

他说里面的书一定比班花好看。

晚上我去车站送老猪。

我说:“打车去吧,这样方便一点”

他说:“车还赶趟儿,别花那冤枉钱,这城市的夜景挺美的,咱俩走着过去吧,正好欣赏欣赏!”

我说:“北京不比这小破地儿方繁华?”

他说:“我一般下了工就得晚上7点多,有时候还要加班到深夜,下工之后最想的就是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哪有心情去欣赏。”

我说:“怎么不继续干了?”

他说:“建筑工地这活儿太危险,前段时间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根钢筋从天上掉下来,将我面前的工友钉在了地上,像是四条腿的章鱼被穿成了串儿,还没等送到医院人就断了气。”

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想去南方,老头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想赚点钱领着老头儿出去转转。

我驻足在火车站外面,目送着老猪进站,二年前他要背挺直,走路虎虎生风,当初的阳光少年却被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

那夜我出奇的从车站一路走回了学校,马路上车水马龙,远处的跨江大桥霓虹朝展,是呵,这城市的夜景,挺美。

                                  3

今年放了寒假回到家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老头儿前段时间过世了,老猪从南方赶回来时老头儿已经下葬。

我去找他,他正在看着老头儿的遗像抽烟,地上一地的烟头。

他说: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头儿查出了肺癌,他知道时日无多,这一年来他没日没夜的加班儿,就想多赚点钱,过年领着老头出去转转。钱赚到手了,这老鬼却连声招呼不打就先走了。

我站在一旁听着他自说自话。

过了几天老猪约我去老地方,我俩点了一份麻辣烫,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他拿起筷子,我拿起筷子,他大喊,“开战。”然后他一口,我一口,他一口,我一口,吃得回味无穷,热气慢慢浸湿了我的眼。

又过了几天老猪让我去车站送他,破天荒的我送他进了车站。邻上车之前他递给了我一支烟,我没有点燃,放在兜里留作纪念。他自顾自地点着,第一口用力过猛,呛得蹲在地上眼泪直流,眼泪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滴在地上。

他说:“兄弟,以后逢年过节替我去给老头儿坟上磕三个头。”

我说:“好。”

我又问:“抽烟舒服嘛?”

他说:“不舒服。”

我说:“那你问什么还抽!”

他说:“已经习惯了,人嘛,毕竟要活着。”

他说完就往车里走,我大喊:“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在回头。

火车一声长鸣而去,像是某人的呜咽和我做着最后的告别。

我蹲在马路边,从兜里拿出那根烟,点了两次没着。

“这玩意他妈的怎么点着?”

“和女生亲没亲过嘴?”

“老子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胡说八道,小学大课间跳校园交际舞你没少摸班花的手”

……

第三次我拿起打火机,点火,烟头处泛起微弱的火星,我对着“班花的嘴”用力嘬了一大口,涕泗横流。

我坐在马路边大哭,眼泪像是断了线,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摔成记忆的碎片,碎片中我看着那个阳光少年腰背挺直,走路虎虎生风,碎片中我看着那两个二逼抢着麻辣烫的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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