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緋聞 玉火中烧(節選)
今天是周一,城隍庙里游客一个都没有,而且天气总是阴沉沉。花屏小姐把古董店前的货摊东西,理了又理。到十点多了,还没有一个游客来城隍庙玩。花屏小姐只好回到店堂朝椅子上一坐,开始看手机了。他发了一张图片给老蔡,并且附言说,今早上城隍庙里很冷清呀,你药吃了没?我一会回来做午饭。老蔡回复说,好的叫二房东给看店铺吧!
花屏小姐和谢圣敏说了,自己回去一下做饭。
谢圣敏大概枯坐了很久了,他大概昨夜没有睡好,他大概昨夜听到我们的声响了。中午时分,谢圣敏坐在店堂里又瞌睡了,花屏忽然提着盒饭来了。当花屏小姐把饭盒放在中间的案几上,大概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谢圣敏的鼻子嗅了一嗅。其实他的肚子饿得已咕咕叫。坐在明朝椅子上的谢圣敏在瞌睡时,被食物的香味闻醒了,花屏小姐把饭盒推到谢圣敏的一边,她非常奇怪地盯着谢圣敏看,问道,喂,你在看什么?我给你拿饭来了,随便吃点!
说着,花瓶小姐像把饭盒打开,递上筷子。花屏小姐一直没有如此凑近地看过谢圣敏,今天老蔡不在,她可以逗逗这位二房东了。就像老蔡和她调情的样子一样。花屏小姐与生俱来就喜欢研究男人,喜欢纠正男人,她觉得这个邻居她完全可以教化他一些做人的道理,尤其做男人的道理。
谢圣敏则自顾自吃饭,他的吃相是相当恶形的,超越了大快朵颐的美食风格。问题出在,他咀嚼的声音太响了,花屏小姐有点不堪忍受。花瓶小姐在思索一个问题:我和老蔡在一起时,我喜欢服从于老蔡的意志,但是和这位二房东在一起时,我有种冲动,要让这个单身的二房东屈服于我的意志。这好像很有趣的,很有趣的事往往发生在很有趣的地方。
花屏小姐冷不防问谢圣敏道:上次我打了你耳光你不记恨我吗?
谢圣敏一惊,当他看出花屏小姐只是随意问问的,就答道,我没有恨你,恨这些邻居,她们一直对我家说三道四,说我不务正业,说我爸妈从来没有正经的工作!花屏小姐会意地笑笑说:你家是做当相的,是最后一个当相,她们都在看稀奇呀!不过,不瞒你说,我也差点做当相去,是我外婆竭力不让我去做,因为我外婆也在老家做了几年当相。
谢圣敏也第一次这么近瞅着花屏小姐。仔细看,花屏小姐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只是被油漆似地的化妆粉涂抹了。花屏小姐微笑的时候眼神有点世俗的媚相。他脑子里仍然浮想着上次在楼道里的情景。
谢圣敏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他对老宅院的几个老妇的嚎叫,你真是个婊子、真是个婊子!他不由得嘴巴里在自言自语。花屏小姐问他,你说什么?谢圣敏支支吾吾起来了。近视和远视真是两样的,窥视和不窥视也是两样的。
他噎了一下,今天饭菜里有老蔡爱吃的红烧牛肉,但是谢圣敏不怎么喜欢吃牛肉,况且,牛肉没有煮烂。谢圣敏咽不下,吐不出,于是打嗝了。他连打了七次严重的嗝,在进行第八个打嗝时,被花屏小姐一下子吓住了。只见花屏小姐抬起玉手,往中间的明朝案几面上一拍,这声音是实心的响,啪的一声!顿时,谢圣敏的瞌睡、饥饿、打嗝和咀嚼,全都给整顿了一下。
花屏小姐咯咯咯地笑出声音来了。她一下子觉得这个二房东很有趣,他没有同样年龄的男人的奸猾、恶意,只是愣头愣脑的眯眼睛。花屏小姐笑得像朵花似地,她的放肆的高音笑声,把广场上一些游客们闲散的疲倦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游客们第一次看见古董店里坐着是两个青年,一男一女。广场上走过的一些店员,也用奇怪的目光朝天龙古董店里瞧瞧。大家知道那个老蔡前几天被救到医院里去了,现在是两个伙计的世界了。
谢圣敏吃好饭有抽烟的坏习惯。他刚要点烟时,花屏小姐叫道,别抽烟!我一闻到烟味就头晕。今天天气太热了,下午我们早点打烊算了!谢圣敏看看花屏小姐,便把烟放进烟盒里。谢圣敏说道,好的,那我整理一下货物吧。花屏小姐突然按住谢圣敏的手。花屏小姐说道,那天上午你的手碰的我的胸脯了,是故意的吧!老头子看见了。谢圣敏的眼睛立马就眯细起来了。
他怕这事老蔡会把这事情传出去,让老宅院里的日知道,多没有面子啊。他们会说这个光棍谢圣敏大白天在老蔡的店铺里上班时吃花瓶小姐的豆腐。花屏小姐说得咯咯地笑,她笑这个二房东的怪样子,害怕的样子,和信以为真的傻相。看见谢圣敏还没有缓过神来,花屏小姐又说,以后当心点,别在老蔡面前……晚上来老蔡家里喝酒不?
谢圣敏忙说,哦,我不喝的,我……晚上要看监控的!
花屏小姐露出了一种迟疑眼神,觉得这男人真有点不解风情。这是做当相的先天的与人的距离感,和邻居永远合不来。好吧,你晚上看情况吧,监控的话你也可以从微信里建个群,同样可以监控的呀。谢圣敏一听一愣,怎么她也知道监控的事情,
傍晚五点了,谢圣敏和花屏小姐一起,把货架放好,把灯关掉,把十二扇门关上。今天的营业额是一千二百三十一元五角。谢圣敏算过账,一分也没有少。他把钱装进老蔡的小皮包里,拿起装货物的纸箱来,在纸条上记下每天要拿的货物和要进货的的东西数量。接着谢圣敏叫花屏小姐在香樟树下等着,他来把一块块门板给装上,栓住。他俩一起打烊后,谢圣敏取来电动车,他叫花屏小姐坐在后座上,他载她回去。
回到老宅院后,花屏小姐就直接进入老蔡家里。
花屏小姐确实是个多面手,她伺候病人时就像个优秀的护理,在料理家务时就像个出色的巧妇,在待人接物时就像个光彩的家庭主妇。花屏小姐在天井水池边洗菜的几分钟,给老宅院带来了空前的交头接耳。这是继前两天大家看见她把老蔡他妈的轮椅车抬进来的卖力动作的延续讨论、猜疑、怀疑。花屏小姐知道这里居民的少见多怪,她可不在乎这些。她完全不把这些邻里的交头接耳当回事,她还想自己的荣耀的事哩。
花屏小姐容许别人对她有各式各样的眼神,容许别人对她各式各样的联想、猜疑和态度,但是,她不容许有人掐断她选择的生活,选择的生活方式。花屏小姐一点没有陌生和迟疑的感觉,她做家务的动作流利就像她一直生活在老宅院里似的。老蔡家的煤气炉,油盐酱醋,碗盘筷勺,还有粮油、厨具、烹饪等等,花屏小姐闭着眼都能使用。住在老蔡家隔壁的两家寡妇,窥视了不少时候,发现这个凭空出现的少妇,一下子颠覆了她们几十年寂寥隐忍的生活了。
花屏小姐在炉具前开始做饭了,她知道旁边有人窥视她的动作。
她不介意旁人眼神的窥视。你爱怎么发现就怎么发现,我管我自己做事。花屏小姐历来做事心灵手巧。但是,她发觉今天早上她做的饭菜对象不是给大娘吃的了,而是做给老蔡吃的了。买菜的时候,花屏小姐想的不是大娘要吃的,而想的是老蔡要吃的:红烧鸡翅、番茄炒蛋、菠菜清炒、还有清蒸鳊鱼,这些都是老蔡爱吃的菜。大娘反正眼也不灵的,牙齿也没了,味觉当然也退化了,给她吃点就可以了,不在乎吃什么。
花屏小姐自我意识到,她要兼顾两位老人的生活。她把做好的饭菜放到大娘的房间里,她趁大娘打瞌睡的功夫,找了一个饭盒,给老蔡分别盛了点饭菜。花屏小姐临走时,大娘仍然在打瞌睡。花屏小姐心里突突的乱跳,她拿起饭盒,刚转身,不经意间看见了老蔡的屋子里的一张床。瞧床上乱糟糟的样子,花屏小姐确定,大娘的儿子确实是个独身,他不会理床。她真想进去帮他理理床。
花屏小姐很快把晚餐做好了,随即把菜饭盛开三份,一份是大娘的,一份是她自己的,另一份是老蔡的。她把老蔡的一碗饭菜和筷子,放在老蔡门口的缝纫机面板上。然后,她端起大娘的一碗到屋里,马上喂大娘吃。她趁喂大娘喝汤的时候,起身把老蔡的晚饭快速地拿到他的小屋里。她给他使使眼色,让他拿去吃,这样他就不要自己做晚饭了。果然,老蔡看见自己有饭吃了,他对花屏小姐的灵活机动非常的赞赏,他心领神会,待悄悄地吃,如果让他妈知道了自己的伙食有三个人吃的话,她肯定要打发雷霆的。她跟儿子的钱、开销等等都算得绷紧绷紧的泾渭分明的。
老蔡每天偷吃他妈的伙食饭菜,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花屏小姐非常巧妙地让大娘的伙食费用增加了许多。比如,跟大娘说,今天青菜涨价了,今天油涨价了,今天猪肉涨价了很多等等,喊得大娘头晕。在喊涨价的同时,花屏小姐把买菜的质量和数量上相对降低点了标准。她买晚市的菜相对便宜,她任何一次的买菜都逼到讨价还价的最低点,还有,她尽量的吃掉剩菜。偷吃妈的伙食给老蔡带来经济实惠的好处,但是每次吃饭的口味和就餐的快乐就没有了。老蔡必须偷偷地等待花屏小姐把饭菜盛好,放到缝纫机的台板上,然后他趁他妈不注意时把饭菜端进屋里。为此,头三个月里老蔡吃饭没有汤,没有口味。不过老蔡的心里可乐滋滋的。一则是花屏小姐的贴心,二则是占得了自己妈的便宜。但有时候老蔡也想:妈妈在享用那个“男人”遗留下来的钱,我在享用妈的钱,而花屏小姐在享用我的钱!真是悲哀的轮回。
每天夜里,老蔡的房门总是虚开着,里边的电视机亮光一闪一闪的。天冷时,里边的空调暖气不断地涌出来,天热时,里边的空调冷气不断地涌出来,恰好涌到花屏小姐的小床边,害得花屏小姐怎么也睡不着。大娘的屋里很闷热,而老蔡的屋里冬暖夏凉的。花屏小姐在想象老蔡独自在屋里的样子,在床上的样子,他在做什么。一个男人长久没有女人肯定很怪的。他为什么老是把门虚掩着,是不是引诱我进去?我进去也不怎么样,我是她的伙计、佣人兼护理,我又不是做第三者,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屋里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大娘在严密监视着老蔡的举动。大娘已经好几次明令禁止他儿子和花屏小姐之间有过甚的举止,不准他俩同进共出老宅院,不准花屏小姐进她儿子的屋里玩,不准他俩互相送东西、买东西、约会和谈话,不准他俩互相多看多笑等。但是这些规定在大娘屋里确实没有违法过,大娘也只能管眼前的事,在城隍庙,在店堂里,或者在黑夜里,或者在意识里,大娘是没有办法严厉管束的。
老宅院里也在传说花屏小姐第一次“擅离职守”的事儿。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夜里,等他妈睡着后,老蔡又假装咳嗽了。花屏小姐是很敏感的,她知道咳嗽声音的意思。她轻轻的问了声:老头子,你要喝点水吗?老蔡从里屋答道:想喝点水!渴了。花屏小姐瞧了一下大娘,大娘睡得沉沉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花屏小姐轻轻的起床来,在饮水机上盛了一杯凉水,对老蔡的屋里悄悄的问道,老头子,我送进来吗?花屏小姐没有听到老蔡的回答,只听到他一阵阵的假装的咳嗽。于是,花屏小姐不由得迟疑把自己睡衣的纽扣还纽纽紧,端着水杯,推开门进了老蔡屋子了。
要说,花屏小姐也是个怨女哩。她都十几年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了。这就像干柴与烈火一般。老蔡是烈火,花屏小姐是干柴。只见花屏小姐进了屋,愣愣的把茶杯捧在胸前,眼神里都是些迷离的笑意,侍立在老蔡温馨的床畔。老蔡到底是个情场老手,他玩欲擒故纵和外围击破的手法已经半年了,他知道,今夜花屏小姐可以睡到他床上来了。只待他轻轻的拉一下她的手,花屏小姐就浑身骨架子酥散了。老蔡可真是个慢条斯理的家伙,他偏偏不表示什么,不拉花屏小姐的手,让说让花屏小姐坐下,也不拿花屏小姐手上的杯子。
老蔡只是从床上坐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叠钱来,数着钱。他拿着数好的几张一百元的前,对着花屏小姐说,哦,对了,我给你这个月的工资,另外我给你店奖金,你拿着!花屏小姐把水杯放一边,想接老蔡的钱,可老蔡把钱放在他的枕头上。他的枕头好像很远很远的,花屏小姐要趴下身来才能拿钱。可是她趴下身去后可能就是欲火烧身了。花屏小姐心里确实颤抖了一下,但是她欲火中烧,她只想燃烧起来。她不能不燃烧!花屏小姐纵身趴了下去,趴到老蔡的枕头上,她很优美地摔倒在老蔡的床上了,昏迷似地。
花屏小姐抱着老蔡的枕头在床上转了身,像鳄鱼咬住猎物时要翻个身稳固一下一样。一种从未有过的心跳使花屏小姐短暂的晕阙。长久没有这样的晕阙了,自从少女时代以来,我的健康的玉体一直需要进行欲火的燃烧,但是,我的男人是多么的让我泄气。我和我以前的丈夫是没有燃烧的婚姻。欲火燃烧是没有城乡差别的,是没有年龄差别,也是没有职务区别的。一个烈火,一个干柴,是一场完美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