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四十回(3)

2022-09-16  本文已影响0人  张三的诗

01 思想性

上篇写了后四十回的艺术性,正是它的艺术性奠定了它“正牌续书”的江湖地位。

但是从思想性来看,就差强人意了。

积极意义是,后四十回续写更好的保全了红楼梦,使它从只有手抄本的禁书,成为可出版发行的合法读物。

从这一点也可以反证,后四十回的主旨与作者本意大相径庭。

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到“沐皇恩贾家延世泽”,可谓离题万里,但这却是统治阶级愿意看到的,也更符合广大普通读者的口味。

中国历来没有悲剧传统,因为文艺作品往往承担着教化责任。

另一方面,中国老百姓太过悲苦,人们需要善恶有报的故事来缓解现实社会压力,文艺作品一旦迎合了这样的需求,便很容易使自己肤浅,因为它会对最需要面对的问题采取回避的态度。

这也正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的差别。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实在是人类最永恒、最热切的期盼,现实世界中看到太多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便只能把这种期盼寄托于来世,于是文学艺术也总要扮演宗教的角色,为善良而软弱的人们频频造梦。
——苏缨《王国维点评红楼梦》

而《红楼梦》却不是这样,它冷酷残忍,赤裸裸地映照着现实,书写着人们所不愿、不敢面对的真实。

02 悲剧性

由叔本华之说,悲剧之中又有三种之别:第一种之悲剧,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力以交构之者。第二种,由于盲目的运命者。第三种之悲剧,由于剧中之人物之位置及关系而不得不然者。
——王国维《红楼梦评论》

王国维总结了悲剧的三种形式,第一种是因为反面角色,这是最常见的,如《还珠格格》中的容嬷嬷,《延禧攻略》的尔晴,如书中所说“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

第二种是命运性的悲剧,在欧洲悲剧中较为常见,像《俄狄浦斯王》《罗密欧与朱丽叶》等。

第三种仅由剧中人所造成,其中并没有真正的“坏人”,却因所处地位不同、利益关系而造成了彼此间的灾祸,却不能分证究竟谁对谁错。

《红楼梦》正是第三种,是“悲剧中的悲剧”。

个人并不认同王国维的这一说法。

从前八十回可以看出作者在表现一种命运性的悲剧,是“大厦将倾”、“油灯将尽”的末路之悲。

是消灭你与你无关的终极毁灭,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完全碾压,每个人都如蚂蚁一般挣扎,无论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是穷是富,所有人都被无差别化的消灭。

哪怕有一两个“老来富贵”的也是侥幸。

侥幸不是幸运地躲过了命运的打击,而是牺牲更重要的东西(参照娇杏),最终恩恩怨怨上天全看不见,一场大雪遮盖了一切。

就像《骆驼祥子》中所说:

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祥子……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来,埋起这的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一个人,无论多么有梦想、多么上进,总会在严酷的社会中磨掉了自我。

贾宝玉出家应不像续书中那样,穿着大红猩猩毡与僧道飘然而去,这是典型的浪漫主义。

贾宝玉不是因为爱好而出家,他是被迫的,为了不丧失最后一点尊严,为了活下去,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

出家后的贾宝玉落魄不堪,寒冬咽酸齑,雪夜围破毡。

王国维是个浪漫主义者,他心中有梦和理想。他心中的贾宝玉看破了红尘,选择了出家,离了扰扰尘世得到了大解脱。

后四十回的设定,正与他的理念相符。

而真正的《红楼梦》当是血泪铸就,直面残酷现实,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这尸山血海中,哪还有梦和理想?

劫后余生的贾宝玉,经历了天翻地覆,内心已一片虚无。偶然间想起锦衣玉食的前半生,恍若一梦。

总结

我想尽量客观的去评判后四十回,它并不是一无是处,不然也不会成为最流行版本,并受到国学大师王国维的青睐。

若不以前八十回相对比,它的艺术价值非常高,黛玉病逝的几章与前八十回相比毫不逊色,这也是它最成功之处。

但后四十回违背了前八十回的主旨,将其由残酷的现实主义改写成了希望与理想并存的浪漫主义,肤浅了很多,却更迎合大众口味符合主流思想,为红楼梦的流行与传播贡献了巨大力量。

中国本就没有悲剧生长的土壤,几千年才诞生了《红楼梦》这部伟大的现实主义悲剧作品,到最后依然不得不改头换面才能见到天日,这是最最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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