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2

死亡总会伴随着悲哀。

一般来说，我们所谓的天堂，是人在死后的一个归宿、一种奖励，然而，并不是所有人在“人生”的这张试卷里，都能拿个优秀、良好的成绩，有的人仅仅及格，甚至是不及格，那么这些人相对于会去到的一个场所，应该就是地狱了。

在我所熟知的人里，能称得上是个坏人，坏的彻底，无可救药的那种，一只手五根手指能数得过来，其中的张雅修绝对能排上个号。这个人曾是我小学班上许许多多同学的噩梦，至今我还是难以忘记，当年在学校后门旁边，被他抢走一包牛奶的那个同学的表情，很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在街道拐角的我看得是一清二楚，那就是可怜，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块很酸很酸的柠檬一样，它越是强烈，就越是能证明，我的袖手旁观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张雅修没有抢过我的东西，因为我爸妈认识他的父母，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应该谢谢他。他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不管是在学生时代，听见那些孩子的议论，还是出来工作之后，我回去以前住的地方总能听见他的点滴，欠这个人的钱，又把那个人的店给砸了，还应了那句话，进派出所就跟回家，轻车熟路各个流程，比派出所新来的民警还要清楚。

青少年时期的张雅修，在街道上有一个所谓的大佬，叫张庭坊，因为打架很厉害，所以张雅修非常崇拜这个人。后来张庭坊改邪归正，张雅修也死了，过去的种种好像也都随风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曾几何时，我有想过，如果张雅修没有死的话，在张庭坊改邪归正之后，他很有可能还会是个坏人，毕竟他很单纯。张庭坊是由于单亲家庭的缘故，才会在年幼的时候，走向错误的道路，而张雅修只是觉得做坏事很酷，仅此而已，就算没有了张庭坊，他也会有另一个崇拜对象，这个人是谁，其实无所谓，关键是他能继续做着他认为很酷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这就是他会是个坏人的根本原因。

我记得那是2018年夏末的某一天晚上，天空下过一场阵雨，打湿了我的头发，打湿了那时街道上所有人的衣服。我看见奄奄一息的张雅修坐在轮椅上，后面推着轮椅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尽管是晚上，在后亭街昏暗的灯光中，那个女人脸上厚实的妆容依然清晰，暗红色的嘴唇，黑色的眼角，一言不发地站在张雅修身后，用着蔑视一切的目光，如同死神一般。说实话，真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就是死神派来的使者。

张雅修是因为喝了过量的海水，被慢性中毒折磨致死。在那个晚上，在我看见他的时候，其实他身体里的器官几乎都是接近衰竭状态，我听见他对身后的女人说：“不要跟他说话。”这是我听见张雅修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便死在了女人的怀里，苍白地没有任何遗言，没有任何可以托付的东西。

所以说，死亡总会伴随着悲哀。一个接近三十岁的人，在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有，小半生庸庸碌碌，到头来死在一个认识了不到两三个星期的女人怀里。但是，他不会像那个淹死在江里的孩子一样，逐渐被人遗忘，现在还有人偶尔会说起他，说起以前的事情，咬牙切齿地说着自己究竟有多么的憎恨他。

就像是司马迁说的：“人固有一死，或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想，张雅修的死，就是轻于鸿毛的那种，即使落到水面上也几乎不会泛起涟漪。他其实还有个妹妹，和我小学同班，初中同班，当我把张雅修死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跟平常听见一些家长里短没有多少区别。就在那一刻，我明白到了“活的很失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会流下一滴眼泪，甚至是一个悲哀的神情都没有，那不算是失败的话，在某种层面上，他是成功的，成功地让所有人唾弃他，让所有亲人不再在乎他、远离他。真的很可悲。

刘月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