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信4 托梦

      我没有名字，因为我还没有出生，就被引产了，我妈妈得知我是个男孩，哭得撕心裂肺，但是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我的出生会给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引产的时候，我好痛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他们，但是结束后，随着我的感知消失，就不再痛了。

      我有时候，会收到姐姐的来信，我不认识那些字，但是我总能理解她在说什么，真是奇怪，她会给我讲一些家里的事情，慢慢的，我也不在恨了，因为我发现，那个没能留住我的家庭，其实也不是很幸福。爸妈比较重男轻女，或许我出生了，会比姐姐幸福一些，但显然也不会太幸福的。

        姐姐小时候活得提心吊胆，爸爸是个普通的工人，妈妈是售货员，他们过得很辛苦，很贫穷，妈妈的情绪不稳定，姐姐每次回家都很犹豫，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有个自己的房子，从此以后，不用在回家的路上心惊胆战，但是不幸的是，直到今天，她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随着老人年纪越来越大，我感觉她似乎也很难再实现了。

      在我们这个长魂街有很多我这样的人，有的人虽然死了，却被家里人惦记了一辈子，时常感受到七情六欲，自然也经过了人间洗礼，超度得快些。有的人，生下来就被遗忘了，在这里不知所谓地飘荡着，面如死灰。我却不同，其实我爸妈从没有想起过我，我是无意间被姐姐唤醒的，我在一天晚上无意间跑到了我们这里的一个湖前，现在岸上往下看，想知道有没有鱼，没想到竟突然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儿在池底的马路上走，我问她是谁，她说她叫南方。后来孟婆婆告诉我，这是幻境池，用来托梦的，知道亲人的名字，就可以进入那人的梦里。婆婆说她是我姐姐，她儿时听大人聊天时，知道了我曾经存在过，因为独生子女，难免好奇，撞上了我在幻境湖的倒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完成了一次托梦，所以她也稀里糊涂地成了我投胎的引路人。我们约定好，她给我写信，烧在铜罐里给我。我则不时托梦回去。

      记得有一次，我带因一场车祸新来的几个刚死的魂魄找孟婆婆，路过幻境池时顺便给姐姐托个梦，他们几个随意坐在了池边的木梯和栈道的栏杆上，不小心一并被倒映了进去，那一夜可把我姐吓得不轻，好在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诡异举动，时间长了，我姐也就不了了之，估计她第二天翻了半天周公解梦。

      我姐姐小时候会重复做同一个噩梦，那个梦的开头是沿着一片桃树林回奶奶家的小路，在走到家的时候，眼前会闪过类似老旧电视机关机时屏幕上的一束十字交叉的光，她变会惊醒。后来孟婆婆告诉我，那时候我年幼喜欢玩水，总去幻境池，姐姐梦中那条路是我的投胎路，因为我没有生下来，所以脑子里只有那一个画面，无法控制梦境，所以托梦也总是这一个诡异画面。姐姐正处于年幼，容易接收到阴间的东西，所以，她是我最容易托梦的人。阴间阴气重，常常使她受到惊吓。

      有一次，姐姐写信来，说她家里很冷，出差时的工地又很热，工地没有完工，没有空调和电梯，她上上下下爬楼，有的工人中暑，甚至从高空摔了下去……她说退休了想去个不冷不热的地方，想选在云南。但是我知道她从小到大最怕蚊子，只要家里有一只蚊子，无论多少人在，都只追着她一个人咬，这是她夏天对我抱怨最多的事情了。云南，不冷不热，有山有水，但也生产蚊子，我灵机一动，在梦中幻映了很多蚊子朝她飞过去，吓得她到处拍蚊子……孟婆婆见了，大声喝止我，说我没个轻重，万一吓坏了，可怎么是好。我不在意，大不了过来和我作伴嘛，免得在阳间继续受苦喽。婆婆说，她受得苦里，有我的业力，我不该这么对她。婆婆说，托梦的太多，不当，会扰乱阳间魂魄，让我不能乱来。人若丢了三魂七魄，就没命了，若是魂魄不全，一辈子也就废了，在阳间叫“精神病”。

        但是我姐好像不在意，她和我描述这些梦的时候，更像是在说她出差之类的话题。我有时候还是会偷偷地恶搞她一下。但是，我觉得她似乎能感觉到我一样，从来没有怪过什么。但是，她最近失恋，托什么好像都不能安慰，不如让她睡得安稳些，只恨我不在阳间，否则陪她吐吐槽也是好的呀！说不定还能痛扁一顿那个正犯二百五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