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渐渐远去的新年
又一个新年悄然到来,无声无息的。
春节是我们一切感情的归宿,春节是我们所有哲学的基础。有了春节,生活不再乏味,人生有了意义;有了春节,回家有了理由,喝酒有了主题。
我深爱着的春节,在几年前的冬天。
现在,春节越来越没有年的味道了,除了偶尔听得几处鞭炮声外,却不见得有其他过年的气氛。街上冷清清的,除了办理年货的人稍稍比常日多一些,简直不能用热闹来形容它。爱热闹的年轻人窝在家里,百无聊赖的按着电视遥控器,欣赏着远在天边的闹腾;年龄稍大的老人,寻一块有阳光的角落,或蹲或坐,抽着90年代的烟袋,数着村里的新鲜事。
新年是讲究农历的,城市的人叫春节,农村的人则很接地气的称其过年。我小的时候,新年的时间比现在长,也比现在热闹的多。
村里人有屯肉的传统,猪肉、鱼肉、牛肉、羊肉、鸡肉等,一样都不会落下。在过年还有七天时,家家会骑上自行车,拿着足量的口袋,去集市把肉买回来。每一个买肉的农家人都是挑肉和砍价的高手,村里人用自己的质朴来珍惜过往一年赚到手的钱。和现在的集市有些不同,村里有的人会自己养猪或者喂鱼,恰到时候,小集市都会随地摆着薄膜和木质长板,上面摆着最原始的鱼和猪肉,价格也比外面的公道得多。小些时候大多数家里是没有冰箱的,聪明的农家人将肉腌好,或者熏好挂着,放在高高的地方,避免被哪家的猫叼了去。其实,在大自然的馈赠下,冰冷的天气是肉最好的防腐剂,放上一个月也不会坏掉。买回来肉是足够吃上一个月的,在这一个月中,饺子是肉馅的,芹菜会放肉,韭黄会放肉,羊肉汤会撒上几撮盐菜,小时的我们,就等着春节这几天解馋。
小孩子最盼着过年,过年意味着新衣服,过年也意味着压岁钱。在我很小的时候,衣服是可以扯的。相比买衣服,父老乡亲更倾向于扯几匹上好的布料,交给裁缝铺定制自己的色彩和款式;鞋子和衣服都可以打样,硬纸板画出自己的尺寸,过几天就可以拿到现成的衣服。20年前,家家都有缝纫机,穷一些的人家为了节省裁缝的工钱,会选择在家“吱吱呀呀”踩着踏板缝制衣物。当然,顽皮的孩子难免把衣服撑开线,穿了一两年的衣服上面会多一些打上的补丁。小孩子在初一的时候,要去给爷爷奶奶拜年,这个时候可以讨一些压岁钱。压岁钱是早就准备好的,小孩子需要真的跪下给长辈磕头才行,那个时候的诚意,远比现在实在的多。村里的地,都不会是平整的,也不会是干净的,跪下去后,膝盖那里都是灰土,这个是尊敬的最直接表达方式。
农村人是勤劳的一群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发明了许多春节特色的美食。腊月廿七,村里就会到处响起“滋滋滋”的浮油声,空气中也弥漫着炸面的焦香。徐州话中一种叫“炸炸果”的饼干,精制的油炸肉丸,农村人似乎对油有天生的爱慕;炉灶下堆着成捆的木柴,硕大的铁锅烧的火热,花生混合着砂石在锅中不断翻炒,撇去了水分,余下更足量的清香,花生的做法有很多,农村人选择了最简单朴实的翻炒。年货一次性会备的很足,包括我最喜欢吃的蜜枣。一袋蜜枣,只是我一个下午的量。对于农人来说,蜜枣可以用来做馒头,可以做稀饭,可以煲汤,可以点缀,熊孩子不会顾及那么多的用途,妈妈会把红枣分开藏在各个地方,米缸里、案板下、炉灶旁等,这都给我的“搜刮”增加了很多乐趣。农村人是相信天和地的,祈祷未来一年风调雨顺,源源发财。在包饺子的时候,会在轿子中放1元、5角和1毛的硬币,吃到的就有福气,这些吃到的钱也归自己所有。每每大年初一早晨,都会早早的爬起来,盯着妈妈包饺子,看看她把硬币放在哪个饺子中。在硬币没有被吃出来之前,我一般不会停下来,一旦硬币被吃出来,我一般也会放下饭碗。大多数的时间里,硬币都被爸爸吃去了,爸爸也确实是家里赚钱最多的人。
少了鞭炮的春节,还有自己的尊严吗?和屯肉一样,鞭炮也是必不可少的,声音很响的大地红,直接甩就可以响的摔炮,一盘一盘的鞭炮,还有增添喜庆的烟花,都会提前准备好。距离过年还有两三天,到处都会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村里走着,到处都是炮的包装纸,散落在地的,都是农家人对于未来的希望。说到鞭炮,就不会少了春联,90年代的村里,春联都是毛笔直接写的。爷爷是写春联的好手,方圆不少的人都会拿着红纸来到他家,委托他写一幅好对联,在龙飞凤舞和文采的过滤中,一幅幅对联被贴到邻居的门上。大年三十,每一家都会煮好面糊,将春联挨个贴在门上。这一天之后,村里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这红色满含着财富,满含着勤劳庄稼人的希望。
村里人忙碌了一整年,也只有在春节这前前后后的20天里,才可以真正的闲下来。好客的人们,纷纷打开大门,迎接其他人。大伙都不喜欢独处,或聚在一起搓麻将,或三五成群的在阳光下拉呱,一派繁荣向上的气氛。
现在的年,真的变味了。自初中开始,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没有在家里待过,不过每个春节,我没有落下任何一个,我亲身感受到年味的散去。
再也不用担心平时吃不到肉了,再也不用麻烦的做一些傻里傻气的食物了,再也不用顶着寒冬披着大衣在外面闲扯,小孩子也不会为了一些压岁钱而跪下。我原本以为屯肉和传统食物已经成为新年的传统,是一种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最后却发现,那些曾经最为怀念的过往,不过是农家人生活贫困而选择的最佳方式。物质极大丰富了,人情味却变淡了,年也像这稀稀疏疏的炮声一样,消失在远方。
希望明年的春节,不再像今年一样。或许,这只是一种期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