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泉水》：不幸生于王侯家，更为不幸是出嫁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

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这首诗讲的是嫁到别国的卫国的宗室女子，想要回娘家而不得的无奈，也有人认为是讲思父母、忧家国，还有人认为是中国第一女诗人许穆夫人的作品。但从诗的内容来看，第一种解释无疑更为接近。

第一节，“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泉水涌流不息，流进了淇河之中。想到了卫国（我的故乡），没有一天不思念。一同嫁来的姬姓好姐妹，（我）与她们商量该怎么办。

泉水，卫国水名，即第四节中提到的“肥泉”。毖（bì），“泌”的假借字，泉水涌动的样子。淇，淇水，流经今天河南省鹤壁市淇县。有，以，因；有怀，怀念。靡，无。娈（luán），美好的样子。诸姬，卫君姓姬，所以这里指的卫国的宗室之女。非但卫国，所有的姬姓诸侯国的女子，都可以称之为诸姬。姬姓女子，一般都是王室诸侯之女，所以几乎就等同于后世的“公主”一词。今天的日语中“姬”仍然有“公主”之意。聊，一说愿，一说姑且。

唐·张萱《捣练图》

前面讲过，古代女子出嫁，想要回娘家是非常困难的。普通人家，得到丈夫或者公婆的允许，还是可以时不时回娘家看看；诸侯之家，嫁出去之后，除非是被丈夫送回去，废除婚约，否则很难有机会回家。本诗中的卫国宗室女子，就面临着这种有家不能回的情况。讲《召南·鹊巢》的时候，提到过当时的陪嫁传统，诗中的“诸姬”，应当就是陪同本诗的女主角一同嫁过去的卫国宗室女子和其他姬姓诸侯国的宗室女子。

第二节，“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回想当初出嫁）曾在泲邑留宿，在祢邑饯行。女的要是出家了，就得远离父母兄弟。临行前我还问候了姑姑们，还有大姐。

泲（jǐ），卫国地名；也有说就是济水。饯，以酒送行。祢（nǐ），卫国地名。行，指女子出嫁。姑，父亲的姊妹称“姑”。伯姊，伯仲叔季，是排行；姊，姐姐；所以伯姊即为年长的大姐。也可理解为姐妹，不一定是实指。

女子思家心切，不觉想起了当时出嫁时的情形，从哪里留宿，哪里饯行，到父母兄弟，叔伯姊妹之间的告别，都历历在目。

第三节，“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要是能回去），留宿在干邑，饯行在言邑。给车轮涂好润滑的油脂安好车舝，（我肯定）调转车头飞快回家。很快就能到卫国，回去看看又有什么危害呢？

干、言，卫国地名。载（），发语词，无实义。今天用得非常多的“载歌载舞”，其实就是唱歌跳舞的意思，很多人望文生义，马上想起了游行的马车上有人又唱歌又跳舞的情形。其实“载”跟“装载”毫无关系。

脂，涂车轴的油脂。舝（xiá），同“辖”，车轴两头的金属键。这里的脂、舝都是动词。还，通“旋”，调转车头之意。迈，远行。遄（chuán），快速，疾速。臻，至。瑕，无；马瑞辰在《通释》解释：“瑕、遐古通用。遐之言胡，胡、无一声之转。……反诗言不瑕有害，不不遐有愆；不遐犹云‘不无’，疑之之词也。”不瑕有害，也就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危害吗？”

想到回家，女子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到哪里留宿，在哪里与诸姬们饯行告别；还想到了如何准备车马的细节。她在心中反问，回卫国一趟，又有什么危害呢？对于已经出嫁，不能归家的事实，很是痛苦。

第四节，“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我想到了卫国的肥泉，只能一阵阵叹息；想到了卫国的须邑和漕邑，心中思绪悠悠。（想回家也回不去，只好）驾着马车出游，排解心中的忧愁。

肥泉，卫国境内的某处；须、漕，皆卫国的城邑。须即为“湏”，也就是“沫”，卫国的旧都；漕，也作“曹”，是卫国被狄人侵略，卫戴公率领卫国民众渡河之后建设的城邑，在今天河南省滑县东二十里。兹：通“滋”，增加。悠悠：忧愁深长。写（xiè）：通“泻”，宣泄之意。

女子想了半天，思绪已经飞回到卫国的城邑之中。可等他回过神儿来，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根本回不了卫国。既然回不去，那就只好驾车出游，希望能在游山玩水的过程中，舒解自己心中的忧愁。

诗经专题第39篇，总第039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