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更圆的月亮

​​月亮的形状，总是随着一个月一个月的光景，慢慢圆满，慢慢缺。

就像他和她的故事，随着时间，慢慢圆满，慢慢缺。

——题记

1.

若干年之后，当她想起年少时光里的他时，竟也只剩下微微一叹，微微一笑。

她出身富贵，是当年学堂里难得一见的女孩子。优渥的生活也造就了她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娇纵的个性总让家里人无奈，说该有一个人治治她。

于是某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她遇见他，便开始她一生中最为波折的日子。

那一天的月亮，嵌在墨蓝色的天空中央，月下的她皎洁无暇隐隐发光的颜，和他一脸冷漠的疏离。可她的脾气怎会容忍被无视。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他们谈起家国情怀，谈起儿女情长，谈起正热闹的北伐战争，谈起渐冷落的他们的封建大家族；互赠书籍，在扉页题字......仿佛是个局外人般的冷眼评论，不曾想没几天自己也被卷入时代的浪潮。

城市被攻陷，他们随家人带着大量的金银细软各自逃难。前一天还在学堂里念洋文说理想的他们，立刻沦为仅为活命而奔波的存在。路途艰难，他们没几步便走散。好像唯一能证明他们相识一场的证据不过是几本被战火破坏的书。人呢？走散了。

2.

之后是漫长的战争。家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挣下的家财万贯也熬不住这漫长的岁月，或被消耗殆尽，或被士兵争抢遗失......她的青春，随着战争无限的延长，也慢慢消失。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不再娇纵，面容随年纪日渐苍老，可她心里，自始至终都有他。

新中国终于成立。10月1号，她听着广播里浓重的湖南口音，潸然泪下。这么多年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还记得她。

那一天的夜里，庭院深深，夜空上的月亮依然皎洁，她的颜却已苍老。她对这个少年的爱恋，像永不苍老的月亮，而被思念着的人呢?你在哪里。她无言，看着一如从前的月亮。这个故事，只有他和她，和月亮懂。

她终是个痴情的女子。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迫遗失她的青春，也被迫遗失她可能幸福的未来。她出发，寻找从前，也寻找未来。

3.

她是幸运的。她终于找到他，在漂洋过海之后，在备受嘲讽之后，在斗转星移之后。在遥远的异乡，在他们年少时共同看的小说里的地方。

她是不幸的。她看到的是他幸福的样子，有妻有子，依然是当年的那个人。

他们终于在一个恍若隔世的时间点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聊聊。她装了一轮船的话想和他说，却在见到他幸福的样子时如鲠在喉，再无言语。

终究是他打破沉默，说起这些年的境遇。原来当时他早已看到城市被攻陷的结局，早早随家人开始打点行李。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怕受到盲目自信的军队要员的报复。他想她也明白，没想到她骨子里仍是娇纵的大小姐，以为总有人替她打算，却落得如今的境地。他乘着早已安排好的轮船离开家乡，来到现在的居所。家人积攒的钱财让他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他的安排里，竟找不到有关她的蛛丝马迹。她越来越震惊，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心寒。她放弃了，想回到家乡，却不愿再想起那段几乎耗费一切的执着，也没有回乡的盘缠，只好在这个地方安顿下来。

4.

她也终是个没有辱没新式教育的女子。她凭自己的本事生存下来，听从了新结识的好友的劝说，与一个普通人步入了她的婚姻殿堂。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真正快乐，没想到在平静的生活里也终于体会到安稳的幸福。心底的伤痕被细碎的日子慢慢抚平，也终于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执着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人。

此刻的她终于明白，原来熟络，只是同窗之谊。原来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当年他送的那本林语堂先生的《京华烟云》已经隐晦地说明一切，只有她什么都不懂。她想起自己当时的欣喜若狂，便只剩下微微一叹。

她微微一笑，抬头是异乡的天空，月亮依然光华四射，只是不如故乡明。

月亮似乎更圆了，就像她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的人生，比起从前，圆满的不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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