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研读234：周黄徐姜申屠列传（一）
周黄徐姜申屠列传（一）
闵仲叔
《周易》中说：“君子之道，应该把握时机，该出世时就要出世，该隐退时就要隐退，该沉默时就不要说话。”孔子说：“蘧伯玉在国家有道时出来做官，在国家无道时则卷铺盖回家隐居。”但取舍的选择，也正是君子显露情怀之时。君子为了实践其志向，就会委曲求全，舍生忘死；看到自己的主张不被采纳，也就隐居山林，收敛锋芒，以便耐心等待时机。
太原人有名叫做闵仲叔的，世上人都称赞他是位守节的志士，就是周党那样的高洁清廉，也自认为不能赶上他。周党看到闵仲叔过着粗茶淡饭的清苦日子，就送给他很多生蒜，闵仲叔接受后并未食用。
建武年间，闵仲叔接受司徒侯霸的征辟。他来到后，侯霸并不向他询问政事，而是慰问其旅途劳苦。闵仲叔恨恨地说道：“我开始时蒙受明公征辟，心中又喜又惧。现在见到明公后，喜悦和恐惧的想法全都没有了。如果明公认为我闵仲叔不值得询问政事，就不要征辟。征辟后却不询问，这是漠视人才。”于是辞别离开，甩手而去。朝廷后来又用博士位置征召他，闵仲叔拒绝前往。
闵仲叔客居在安邑。他在年老生病时，因为家中贫寒吃不起肉，他每天只能购买一片猪肝，有的屠夫嫌太少不肯卖给他。安邑县令听说后，敕令县吏经常买一些肉送给闵仲叔。闵仲叔感觉奇怪进行询问，他知道详情后，就叹息说：“我闵仲叔怎能因为吃口饭而连累安邑县令呢？”于是离开安邑，客居到沛县，最后年老去世。
闵仲叔的同郡人叫做荀恁，字君大，他年少时也修行清廉志节。荀恁家中有千万资财，在他父亲荀越去世后，荀恁全部分散给自己的九族，随后隐居山泽中，以求砥砺志向。王莽末年，匈奴侵犯荀恁的家乡广武县，听说荀恁的名节，相互约定不进入荀氏所在的街巷。刘秀派人征召，荀恁说身体生病没有到达。永平初年，东平王刘苍担任骠骑将军，打开东阁，延请贤士英俊，征辟荀恁到任。
有次朝会时，汉明帝对荀恁开玩笑说：“先帝征召先生，先生不到。现在骠骑将军征辟先生，先生马上来到。这是为什么呢？”荀恁回答说：“先帝秉持大德惠及臣下，所以臣可以不来。骠骑将军执法严厉，督促约束下面，所以臣不敢不来。”此后的一个多月，荀恁辞职回家，最后在家中去世。
汉桓帝时期，安阳郡有名叫做魏桓的，字仲英，也多次被征召，他的乡亲都劝他前往。魏桓说道：“如果为了谋求俸禄前去任职，无非是为了实现志向。现在后宫中有嫔妃上千，我能让其减少吗？皇宫马厩中有良马万匹，我能让其减少吗？皇帝身边左右都是权臣豪强，我能让他们离开吗？”
他的乡亲都回答说：“不能。”魏桓慨然叹息说：“魏桓我应征活着前往，肯定要被处死返回，这对你们有好处吗？”于是拒绝应征前往。
像这两三位先生，可以称得上是明白去就之理，等待时机再出仕为官。否则，怎么能以艰难的方式，继续存活在世上呢？大概他们都在审时度势，准备实现自己心中的大道罢了。所以我在这里记载他们的高风高节，以便不让他们湮没在尘世之中。
周燮字彦祖，汝南郡安城县人，他是决曹掾周燕的后人。周燮生下时脸面歪斜，鼻梁扭曲，丑的非常吓人。他的母亲想要扔掉，但他父亲不同意，并且说道：“我听说过圣贤大多有异样的相貌。能振兴我们宗族的，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了。”于是把周燮养大成人。
周燮在孩童时期，就懂得廉耻礼让；十岁时开始学习，通晓《诗经》《论语》；在长大后，精心研读《礼记》《周易》，不是圣贤的书籍，他从不学习，对世间的应酬往来也不感兴趣。他的祖上在山坡上筑有几间茅屋，下面有坡田，周燮在田间劳作，生活自给自足，不是自己耕种渔猎的食物，他直接不吃，他的乡亲宗族很少有人见到他。
周燮被举荐为孝廉和贤良方正，受到特别征召，他都以身体有病为由辞掉。123年，汉安帝用玄丝、羔羊和钱币聘用周燮，当时受聘的还有南阳郡人冯良，两郡太守都派遣丞掾前去致礼。周燮的宗族亲友又劝他说：“修德立行就是为了报效国家。自从先世以来，咱们家族相继受到朝廷恩宠，先生为什么要独自在东冈山坡上高鸣呢？”
周燮回答说：“我既然不能隐居到洞穴中，去追寻商山四皓的踪迹，又不愿意远离父母的国家，因此才坚定志向，在泥沼中厮混，与尘埃同流合污。凡是修身立志的，都要瞅准时机。把握不准时机而动，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周燮把汉安帝送的礼物用车子上装好，自己来到颍川郡阳城，派遣学生送去表达谢意，然后称身体有病返回。冯良也同样称病，把礼物送还后返回。汉安下诏书告诉两郡，每年送去羊、酒让两人养病。
毁冠裂裳
冯良字君郎，他年幼时父亲去世，年少时曾担任县中小吏，在三十岁时担任县尉佐吏。他奉命迎接前来检查的督邮，在路上非常愤怒，因受驱使而感觉羞耻，就故意弄坏车子，杀掉马匹，撕毁身上的衣冠扔下，逃到犍为郡，跟随杜抚学习。他的妻子四处找寻，最后没有任何踪迹。后来看到草中有坏车死马，衣裳腐朽，就说丈夫被虎狼盗贼等所害，为其发丧。过了十多年后，冯良才返回家乡。他志行高洁，非礼不动，对待妻子就像君臣之间，乡里人以他作为仪表。周燮和冯良都在七十多岁后去世。
黄宪
黄宪（109～156年），字叔度，汝南郡慎阳县人。他家中世代贫贱，父亲是牛医。颍川郡人荀淑来到慎阳，他在途中碰到黄宪。黄宪这年才十四岁，荀淑对黄宪的才华感觉惊讶，向黄宪拜揖，交谈了一整天都不想离开。他对黄宪说：“先生确实是我的师表啊。”
荀淑很快来到袁阆的住所，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就问袁阆：“你们这儿有人具备颜回一样的学识，你认识这个人吗？”袁阆反问：“你这是见到我们这儿的黄叔度了吧？”
这时，同郡人戴良自侍才高，非常骄傲，但他见到黄宪后没有一次不敢不正容正礼，在返回后惘然若失。他的母亲问他：“你又是去牛兽医的儿子那儿了吧？”戴良回答说：“我没有见到黄叔度之前，不知道有人会超过自己。在看到他后，才知道叔度的学问远在我之上。他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其学问和人品，的确莫测高深。”
同郡人陈蕃和周举在一起时经常说道：“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黄生，心中就会再生出粗鄙浅陋的想法。”陈蕃在担任三公后，他临朝叹息说：“如果叔度同时朝堂，我真不敢先行佩戴印绶啊。”
太守王龚在郡中，以礼仪招揽贤达士人，大多都能招到，只是黄宪不肯听从。郭林宗在年少时游学汝南，先去袁阆家中，没有留宿就走了。随后前往拜访黄宪，待了很多天才离开。有人询问郭林宗其中原因。郭林宗回答说：“奉高（袁阆字奉高）的常识，就像泉水涌出，虽然清澈却能痛饮得到。叔度的学识就像那那千顷碧波，想去澄清却不能看透，想混淆却不能使之浑浊，真是不可测量啊。”
黄宪开始被举荐为孝廉，又被公府征辟，他的朋友都劝他做官，黄宪也不能一概回绝，就暂时到了京师洛阳后马上返回，最后也未出仕。他在四十八岁时去世，天下人号称他为“征君”。
论曰：“黄宪的言论和志趣，没有记载下来，但凡是士人君子见过他的，无不佩服其学识深邃，思谋深远，全都赞叹不已。难道他已经达到了“道德完美、品和皆佳”的境界了吗？我的曾祖父穆侯范汪认为，黄宪生性柔顺，学问高深莫测，无论道学渊博，还是议论评价，都难以窥测其全貌，无论道学清浊，宏议磅礴，都难以窥测其方向。如果黄宪做了孔子的学生，其才学更会不可限量！所以我在这里进行评论。
罔然若失
黄其军
作于2023年2月6日（古历辛卯年正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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