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又一次浮过了小A的样子【发表于教师月刊】
1 上班前赖了2分钟的床
晨6:30,闹钟响起,晕乎乎先关掉闹钟,赖床两分钟后起床,洗漱,出门。用手机扫个共享单车,迎着晨光骑往学校。这是一天里难得的锻炼机会,为了方便骑车,我已很久没有穿裙子了。
2 打卡
晨7:15,量体温后进入校门,走进高三八班的教室。课桌上大多零乱的放着几张答题卡,昨天刚刚结束了一次模拟考试。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神情间有些疲惫。新冠疫情所致的高考延期、居家网课,多多少少对他们产生了一些影响,打乱了他们的学习节奏。7:25早读开始了,还有两位同学没有到。我拿出手机,看是否有家长的请假消息,果然有一条:有位孩子在路上堵车,但小A同学还没有消息。看了一眼微信,班主任群里正在催班主任打卡,自疫情以来每天打卡上报学生到位和健康状况成了常规工作。我没有上报,因为还不知道小A为何迟到。又等待一会,看到她妈妈发来消息,原来也已经在路上了。我一边打卡汇报学生情况,一边去食堂吃早餐。
3 突发事件
刚坐下,一位同事告诉我,昨天一个小学生在学校跳楼自杀了。我立刻联想到了小A,她在两天前曾给我发消息说自己想要跳楼。我看一眼手机,看她是否已到学校,没有消息。早餐快吃完时,心理老师也来食堂了。我问她最近给小A做心理咨询的情况如何,她告诉我,她们昨晚聊到十点,小A从初三开始就有自杀的念头,现在更是表现出强烈的自杀倾向,出于对我的敬重,不想给我添麻烦,她想在高考后跳楼自杀。我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和这个孩子相处了三年,逐渐获知了她的心理状态,我已从最开始的震惊、无助、崩溃,到寻求各方资源为她提供专业帮助,再转变为现在能相对平静的接受关于她的消息。同样陪伴她三年的心理老师明白,我的平静背后有多少情绪的起落和无奈。
4我也是直升班的班主任
7:45,吃完早餐,走去高三八班教室。小A还没到,其他同学都在认真早读。转头走向走廊另一头,走进直升班教室,我同时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这个班刚组建两个星期,学生都来自本校的初中部,是成绩排名最靠前的一批学生。这些学生可以不必参加中考直接升入本校高中,所以这个特殊的班级被称为“直升班”。学校领导极为看重这个班,为了留住这些学生,校长亲自和学生、学生家长谈话,还选派了一批富有经验的老师任教,给他们很多政策范围内的优待。但即使如此,我们也无法确定,下学期开学时,这个班会留下多少人。根据以往的经验,总会有一些成绩优秀的同学仍然会选择参加中考,考去更好的学校。无法留住成绩优异的学生,是我们这所二类重点学校的尴尬与困境之一。
5小A终于到了
7:55,开始我的第一节课,今天上午我有四节课。刚上了十分钟,小A轻轻地进来了,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装着两个苹果两盒蓝莓。我一边继续讲课,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下课后,同学们围着我问问题,等解答完,口干舌燥,想起忘了接开水,赶紧走去开水房,回头却看到小A。她把带来的水果递给我,我笑着拒绝她,她却执意放我桌上,告诉我,这是母亲给她的,她惧怕和讨厌母亲,不想吃她买的东西,甚至不愿坐她的车。我知道这特殊的情绪与她严重的心理疾病有关,只好把一袋李子递给她,笑称和她“以物换物”。她笑着离去,我又一次体验到无力感。在这三年里,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劝说她坚持做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并一直在积极地和家长沟通,但我还是没能帮她改善太多。她的阴影来自童年,来自家庭,我所能起的作用极其有限。
6高原期到了吗
不及多想,继续上课。第二节去高三五班上课,评讲试卷时发现学生们竟然做错了不少刚复习过的基础知识,我做出夸张的表情,和他们开玩笑:“我需要速效救心丸了!”他们哈哈大笑,表情间有好久未见的轻松。第三节下课时,在走廊遇到化学老师。我们一起交流昨天的考试情况,她疑惑的问我:“难道孩子们是到了高考前的高原期了吗?怎么最近上课和考试的状态都不太好。”一边宽慰她,一边想着刚才在五班遇到的情况,真希望他们只是遇到高原期了而已。
7中午的闲暇
11:15,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完。叫来同城快递帮我送一份评审材料去四川省教科院参加教学成果奖的评选。虽获奖机会很小,但能参选已是幸运。在微信上和几位朋友分享这个小幸运时,获知一位朋友的论文刚发表在国家级期刊,且是当期的封面文章。一边为她高兴,一边读她的新作,夸她的文章里有案例有分析有诗意,实在是好文。朋友被我夸得不好意思了,我们约好高考后聚一聚,分享各自的成长。中午,一边吃午餐一边和妈妈视频,这个时候,感觉时光都慢了下来。
12:15,走进高三八班,午自习要开始了,趁着空隙和他们聊聊天,再观察有没有同学有情绪波动。高考前夕,每一次考试都会引发一些同学的焦虑。12:30,走进直升班,培训新上任的班委。12:55,回到办公室,想起考试试卷还没有改,却决定先午休,有些累了。
8 下午的课间闲聊
14:20,开始批改试卷。下午第一课后,小Z走进办公室,把我旁边的椅子拖过来,挨着我,瘫在椅子上,笑眯眯对我说:“我想来陪你坐一坐”。于是我从蓝牙音响里放出她喜欢的音乐,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间或有同学过来问题或问班级事务。快上课了,她轻快的跳起来:“我走啦!”下午第三节课课间,小X走进来,悄悄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端端正正坐在我的右侧。我侧头看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看,你的肌肉是紧张的呢!”她噗嗤一下笑了,表情缓和下来,开始跟我聊最近的学习压力,和母亲的大吵,考试的发挥……我听着,偶尔发表下看法。终于,她说:“和你聊一聊,我好多啦!”我又笑着拍拍她,送她回到教室。
9文章发表了
同事打电话,让我去拿最新一期的《金牛教育》,原来我的一篇发言稿发表在这个刊物上。去年教育局主办的一次会议上,我分享了自己的专业成长故事。发完言后,稿子便被教育局要去了,现在竟原文刊发了出来。拿到杂志后,我开心的发了一个朋友圈记录这一小欢喜,朋友们的点赞鼓励可以让我的快乐持续的更久一些,却不好意思发布文章的全貌——当发言稿脱离了会场的氛围,变成了铅字,便不太像一篇正式的文章。
10 晚自习前去查班
18:00,改完了试卷。拉伸一下肩膀,去高三的教室和同学聊天。发现小A不在,一问才知,她离开学校了。我一边疑惑她哪里来的假条,一边给她妈妈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18:20,语文老师已经准备好上晚自习了,却还有六位男生没有回到教室。又过了几分钟,他们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带着运动后的酣畅淋漓和迟到的羞愧。不忍批评他们,让他们赶紧回了座位,心里暗自盘算着抽时间组织个篮球比赛。因为新冠疫情,他们很长时间都只能在教学楼而不能去操场运动。对孩子们来说,他们已经憋了太久了,他们需要通过运动来锻炼身体和宣泄情绪。回到办公室,把今天直升班学习生活的照片发布到家长群。这个新建的群很热闹,家长们非常关注孩子们到了新班级后的情况。
11 下班啦
19:40,闹钟响了,提醒我该去接孩子了。去两个班再转一转,直升班孩子正在上自习,高三八班的孩子正在评讲语文试卷,一切如常。离开教学楼时,看到楼道上高考倒计时的牌子,红底白字醒目地写着:距离高考仅剩最后40天。坐地铁去舞蹈学校接孩子,到了之后才发现找不到接送地点——我很少有时间去接她,竟连这也搞不清楚。打电话问家人后,终于找到了地方,接到了孩子。和她一起回家,一路闲聊,听她讲学校的趣事,分享我的快乐,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睡前,女儿问:“妈妈,明天可以送我上学吗?”我摇摇头,带着些歉意:“我很早就要上班呢。”“妈妈,你不能请假吗?”她扭了扭身子,撒娇着问。我轻轻抱住她说:“有空时,我一定来接你。”
12 临睡前
22:00,孩子已入睡,我打开电脑打印出一篇稿件,准备明天抽空修改。然后,开始在键盘上敲打下这些文字。2020年5月28日,很平常的一天。当我写下了它们,又觉得这一天因为这份记录而变得不太一样。23:10,在合上电脑之前,我的脑海又一次浮过了小A的样子。明天,也许会有些不一样,我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