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山墙的采薇已推文专题理事会点赞汇总简书伯乐推文汇总

放羊的日子

2024-01-20  本文已影响0人  狗娃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小时候家里有一群羊,家里大人忙,有时间我们就得放羊。

对于我来说,看电视、看小说、去朋友家玩,甚至去地里砍草的其他农活,有的是比放羊有趣的事儿。

可是放羊是我的活,穷人家的孩子并不一定早熟,但一定早早学会识相地干活。

可放羊的日子多了,诸多情绪和感受都舒展其中,于是才发觉放羊是如何深厚地造就着我。

一. 干燥枯黄的近冬远冬

这段日子往往是冬天前后,山间少绿色,更少生机,最是无聊。羊群咀嚼阴干的黄草、嫩草的根茎,我就咀嚼寂寞。

从羊圈里出来,我跟在羊群后面拿着羊倌儿专用的铲鞭套装,驱赶着羊群淌过沸腾的细土,我裹紧或粉或绿的围巾,羊粪味的细土扬起的烟尘裹着我和羊群一路前行。

等到尘土褪去,羊群也接近目的地了,临走母亲会絮絮叨叨告诉我要看好羊不要窜进别人的庄稼地里,几点回来之类的。

羊群的草料场是退耕还林的老山,赶羊的人把围截的铁丝网剪开一个口子,羊群心照不宣地低头钻入旷远的大山。

羊撒地漫山遍野时,我便抬头瞭望一眼高山,看巅峰造极的云,抚摸山间风的流淌。烈日在风中会没那么焦躁,但入目满眼的焦黄让人忍不住拿出水壶狠狠喝一口。

偶尔山脚不远处会传来拖拉机走走停停的声音,拖拉机黑乎乎的烟带出了土地上绵延的黑土包儿,一切又都小小的,很有趣。

更多的时候,是我数秒积时终于等到日落,等到羊群不远走。

羊群收网似的从山间退下来,认得它们的羊倌儿。这个时候不管它们是渴了要喝水还是天黑了畏惧,我总要原谅它们前突后窜地冒犯庄稼时给我添的麻烦了。

天冷干燥,羊群和我在渐暗的夕阳中冒着白气前进,裹着尘土回家。

母亲提前会吊好几大缸水,羊群离得近了就忍耐不住腾腾腾地跑去喝水,我识眼色地跑开给它们让路。

久经蹂躏的土路又扬起一阵灰尘,我站在水缸旁和母亲一起看羊群咕咚咕咚地喝水,和羊群一起享受它们畅快喝水的满足。

二. 识新芽踏春泥的日子

春天放羊自在些,远远望去新绿的山坡,近到眼前灰黄的泥土,不远不近时而会遇到奔踏起飞的兔子。

但春天的羊群难管地多地多,羊儿往往看不上嘴前稀疏低矮的小草,只寻机会奔向它们眼中遥远的鲜草茂密的天堂。

远近的关系羊儿不知道,我却知道,但我怎么能教会羊儿这些?

我为羊儿的不可教感到无奈,又为自己不得不与羊儿异想天开的莽撞和算计斗智斗勇而感到愤怒。

偶尔一个看不住,羊儿漫山遍野地跑出去,我就需要漫山遍野追赶。而追赶之后,往往就是刚赶住排头兵又见到机灵鬼往后窜出去。

正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个人赶不过来,家里的安排是我和姐姐一起放,这才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待到羊群自然地安稳下来时,往往田间地里已是一片生机了。

这时要热不热要冷不冷,我的日子也自在地多。或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看云,或陪着羊群行进赏麦浪阵阵。

风能拂去一切烦恼,山间的花儿芬芳每一股风儿。

三. 寻宝觅迹的日子

夏季是燥热的,但很多植物已经挂上果子了,马如子,榆树叶,酸杏子排着队赶上来。

马如子喜阴,我就专往山沟沟里钻,乘乘凉的同时谋算熟得最好的马如子。

待到不得不往山坡上走,路过父母除草,顺手掰一个没长大的葵花头一路边走边磕,走到山坡见葵花随风舞动阵阵波浪,觉得比麦浪好看。

“麦浪确实壮观,但哪有葵花浪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但葵花浪少些,风大了才有。”

我于是点点头,“的确,那像麦浪一样,一点风都吹得起来浪。”

秋叶更黄时,秋天山里好玩的多,奶瓜瓜,苍耳子儿,多的是好吃的。

或拔甘草嚼嚼甜味,或领了任务捋一袋子檩条子。偶尔央着妈妈做地软包子,于是专门往低湿处去,寻得一把一把的地软。偶尔从彬草中寻到几个蘑菇于是当天就进了肚子里……

当然也有些我辨别不出年代的瓦砾和玉片,或仓促或隐蔽地出现在某棵树下,让人不由得揣度它们的来历,猜测他们的命运。

落叶飘零,风雨协调,见叶子一天有一天的颜色,见麦田一天有一天的长短。

天高云淡时放羊总有其美妙滋味。

四. 风霜雨雪,自然的奇迹

收完庄稼,我也会把羊赶到收过的麦地里拾麦子吃。

大人们干活也总是仓促,阳光明媚时着急忙慌的收,等到阴云积压时害怕发霉才晓得将捆好的粮食拉到场子上去。

于是羊群在地里的日子,天气总不那么好。

风,说是风其实就是铺天盖地的沙尘暴。我从未见过那样厚重稳固的沙尘暴,像一块幕布一样从远方一丈天拉过来。

我看着那黄色的大幕布,却听不到一点风声。试听的不同反馈让我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终于开窍找棵大树参照,发现大树隐入幕后才晓得是如此浩大的沙尘暴。

正疑虑着沙尘暴好像突地近了,羊群也呆呆地望着幕布吓得寸步不动,我也产生了些退意。我试图获取大人的建议,大人忙地慌只说让我好好放羊事儿别多。

幕布拉近又拉近,一些羊儿头对头扎在一起,一些羊儿却只好奇地歪着头看。我把羊儿往一起赶,羊儿头朝里尾巴朝外围成一个圈。

不久布幕拉过来,一些都是静悄悄的,直到我伸手触碰了幕布。风里的沙尘和肆虐的风劲吹得人睁不开眼,合不上拉链。

站在羊群边缘,我甚至看不清羊围成的整个圈。

等到视线终于清明些,风劲不再,空气中还簌簌地往下落沙子,羊都抬起头来看我。

后来羊群慢慢四散开探索,麦垛上也薄薄地一层沙,我只看向黄沙中模糊的山,感慨如此沙尘。

察觉雷和闪电的美丽,最初是在渡劫成仙的玄幻文中。后来一日天阴,百无聊赖被母亲拉出去放羊,正巧赶上一阵急雨。

惊雷阵阵,闪电劈在山上,周遭一瞬间亮如白昼,我面前的树也似乎抖擞了下。

我也惧怕,问母亲把羊赶回去吧,我妈说云往远处走了,让我废话少些。但不一会儿许是看天黑了,母亲就说慢慢边走边吃着往回去。

我慢慢吆着羊儿,慢慢抬头瞭望着这片浓厚的云。

雷声震耳欲聋,闪电能蔓延挂满整片天空,我在一次次更为猛烈的惊雷声中定格似地一直抬头瞭望着,幻想雷云之中破境人物的情行。

雨行近处,天色更暗,大地一片漆黑,不远处拦腰劈断的一棵大树有些发白的亮眼,一阵阵惊雷带着闪电断续地照出大地的全貌。

若不身处荒原,不曾被雷云包裹,不曾被困于黑暗中被动刺照探查,人不会对雷云有这么深的崇敬畏惧。

在如此威严之下,我根本无法安定下来,羊群也是不是僵住。

雷霆的威光如此迅猛,作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人偏又是羊倌儿,我无法逃回家也无法保护我的羊儿,我只能不断地祈祷惊雷不向此方倾斜。

至于雨,雨是太好的景别。羊儿从脊背处梳成中分,领头羊的铃铛沉闷不清亮,烟雾将部落和部落分的远些。

清晨、雨后往往伴随浓雾,浓雾中会传来一阵悠长婉转的笛声,新奇而诡异。面朝山沟,浓雾叫我寻不到常人,于是不由得幻想此为仙音。我白日梦般地幻想仙界美景,等天黑,等羊群懒得吃就停在原地咩咩叫来叫我回家。

雪天就郁闷得多了,下雪不怎么赶羊出门,雪化后冻地厉害却偏偏总是要出门放羊。山上草料湿了,山沟沟里却还阴些雪下不到的干草,于是羊群和我都不再登高,只望幽暗低谷中攀去。

羊群、人都执拗地要望人迹罕至处去。不曾经受踩踏的黄土松软,时不时滑落坍塌,把雪染黄把羊和人染地灰头土脸。

五.夜太深,风太长,野狐啼,那些阴暗滋长的日子

放羊的日子并不都好玩,农忙和作业往往会压缩羊儿们白天的外出时间。

这种时候,母亲会拉着我吆着羊儿一起出去吃夜草。

“我们小时候专门晚上出来放,夜草肥羊,羊怕野狐子这些也不乱跑,拿上两个瓜边走边吃,最清闲了。”

可是母亲没有说夜风凉爽,没有说蚊虫肆虐,没有说头顶上忽地飞过的蝙蝠…

我能想来母亲作为一个少女时单薄的衣服,但怎么也想不来这样苦难贫困的生活还会令母亲揣满生活的希望。

或许就像母亲说的那样,那时候的亲戚朋友的关系是多么近,那时候满山的野菜是多么着急地前赴后继应着四季跑到肚子里去,那时候的简简单单对于生活吃饱穿暖的梦想…

有母亲陪伴的夜,我总是被裹得暖暖和和,单薄衣裳的痛苦倒也并非是我的臆想。

农忙更甚时,母亲连晚上都要打着手电收麦垛。我吃过晌午饭把羊赶出来,贪凉穿的少,等到太阳下山四周一片漆黑时,终于等来了偷懒的报应。

被攥紧防风而皱缩的袖口,贪图大地最后一点温热而灰尘扑扑的后背,脚踝处不断躺下起来却被小草割出一道道迅速结痂的疤痕…

我有空感慨黑得瞎眼的夜,有空感慨狂暴的风声,有空担心是否有羊儿失足掉到水胡同里,有空懊悔没多带一件衣服…

仅是这样还不足够,脑海里还是有太多空可以用来恐惧,恐惧顺着脚爬上来的昆虫,恐惧草丛中的长蛇,恐惧黑暗中未知是否的鬼魅…

恐惧的滋长像眼前的黑暗一样无止境,但却似乎永远赶不上夜存在本身的强大给人带来的威胁。

我甚至不由自主得想,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儿,在夜里置身荒野本身的最坏结果似乎也不过是死亡而已。

是吧,在这样的被未知包围的夜里,我靠死亡安慰自己。

最坏坏不过死亡,那那么多的困局和无力其实也根本伤害不了我太多的吧。

至于羊儿,我猜它们不那么怕黑,倒是我偶尔在手电筒打向它们时会被羊群的炯炯目光吓一跳。

六. 动物的奇遇

遇见白蛇时,我真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心脏漏跳一拍以及瞳孔地震的感觉。

彼时我倒不是在放羊,而是牵着我两岁左右的弟弟走在给放羊的母亲送水的路上。

这条路本是村里人修的泄洪的沟渠,顺着山洪本来的水道,一面贴着绵延的山脚接洪水,一面筑高三米多保护山脚下的庄稼。

水道的建筑年岁早,那时家家户户人力物力也不那么充足,故而远离村庄的一些地方就不再有高墙防护了,水道于是只缓缓地接上农田。

正是在这样一处缓缓的水道中,我见到一条4米多长的白色绳子波浪型地被拉过我的眼前,具体来说我脚前一米到两米的区间。

弟弟嘴里还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可爱的话,毫无觉察。我撒不住脚又往前迈了一步,才有意识要停下,还没来得及拽紧弟弟的手,那条波浪却蜿蜒着离开了。

我后怕地拉着弟弟后退,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条白蛇,我从未白色的蛇,也从未见过如此长的一条蛇,更从未如此剧烈地感同身受古人们所说的“神隐身形”的具体情形。

大概不是精怪们有法力伴身能屏蔽人的视线,而是人经不住吓瞳孔地震看不清情形罢了。

我还遇到过兔子,兔子寻常,但离得如此近如此小的兔子没见过。上前追逐,甚至还不如我跑得快,只是兔子灵活我却也实在抓不住。

况且这只小兔子实在可爱非常,短短的小耳朵是野生兔子的特色,灰色的毛发也算隐蔽,眼睛圆圆的红红的很可爱。

只是这样一只兔子实在还太小,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空旷危险的人类和羊群造访的山坡上,实在奇怪。

或许它的母亲在觅食的途中死去了呢?又或许它的洞穴被捕食者造访它九死一生才逃离险境的呢?或许它想要寻找人类庇护跟我回家呢?

思绪千千,最后一条最合我的心意,见它与我周旋却也始终不远不近不走开,我更坚定了猜想。

谁知下一秒,小兔子卯足了劲撒丫子朝着大山跑去,很快融进大山里再无踪迹。

原来是在耍我吗,真是可恶的兔子,浪费我的好心!我不由得懊悔,却也心知这样的一只小兔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像大兔子一样,毅然决然地奔向大山的。

我希望它好运一点,但也深知其中艰险。

赶羊上山时还见过一只老鹰,抓在岩壁上的时候像一根枯树根一样,大概一米多高,看上去并不违和。

但寂静的周遭和生物本能让我不住地观察着周围,突然它从视野中央腾飞起来,臂展有两三米,扑闪着翅膀并不高频似有下坠风险,下一刻又猛振翅膀,贴着山崖斜斜腾飞出山坳。

原来老鹰是这么大的一种猛禽啊,我不由得颤颤。但可能我隐隐知道自己并不在老鹰的食谱中,故而为之震惊敬畏的同时并不非常恐惧。

这只老鹰多大了呢?很多岁了吧,应该也不是…

不知怎的我天然地觉得它应该两岁多一点,是那种独自经历了四季,在四季中站稳脚跟熟悉了这片大山养育成功了自己的存在。

见岩壁上再无老鹰,我破有些愧疚惊扰了这只老鹰。况且看它刚开始的振翅结合老鹰的习性,我可能打扰到它睡觉休息了。

想着想着我甚至又觉得老鹰目不斜视地飞过我时是带着倨傲和厌恶的神情。

但羊群似乎比我有见识地多,它们只惊了一瞬,不等我从惶恐中醒来,便自顾自一路攀岩往深山里去了。

我于是赶紧跟上羊群,明白今日放羊的日子还如此无穷尽。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