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伊斯坦堡》

《伊斯坦堡》

深秋薄暮的伊斯坦堡

路人穿着黯淡的厚外套

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

真实得像假的一样

远古的拜占庭无足为奇

奥图曼帝君也面熟陌生

一头撞进爱国主义的怀抱里

零零落落的却是欧化的物质文明

石板街道，老木屋，夤夜失火的船

废弃的港口，野狗，垃圾，街车

女眷幽闺，奴隶市场，负重的人驼

禁酒的戒令，回教托钵僧客栈

纪德、芮尔瓦、戈蒂叶、福楼拜

他们才是伊斯坦堡的旧情人

阿麦特·拉辛说，他说

一个地方的风景，在于它的伤感

  ——选自《云雀叫了一整天·甲辑》

夤（yin）夜:寅时的黑夜，凌晨3点至5点，古代称之为夤夜。据说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

伊斯坦堡：音译，又译为伊斯坦布尔。位于土耳其西北部，横跨欧洲和亚洲，为欧亚交通要冲。初为希腊移民所建（前658年），称拜占庭；后东罗马帝国迁都于此（330年），先称“新罗马”，又改称君士坦丁堡；后被起源于中亚突厥游牧部落的奥斯曼人击败，成为奥斯曼帝国首都（1453年），改称伊斯坦堡。“新罗马”的建立，使得统一的基督教逐渐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而随着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伊斯兰教入主为王，伊斯坦堡成为穆斯林的聚集地。

周杰伦专辑《JAY》中有《伊斯坦堡》这一首歌，他在歌中吟唱伊斯坦堡“有教堂有城堡”，作为千年古城，两个古帝国首都，伊斯坦堡确实有丰富多彩的文化遗迹，有教堂、城堡、博物馆、清真寺、宫殿、市场以及绝美的自然风光。但游客往往会忽略这份美好背后隐隐透出的伤感历史风景——作为欧洲文明与亚洲文明的桥头堡，伊斯坦堡不是童话里的城堡，而是由无数刀剑与炮火浇筑的殇城。

公元5—15世纪，从西罗马帝国衰亡开始，欧洲“黑暗时代”延绵千年，偏居一隅的君士坦丁堡成为文艺复兴的滥觞火种。可能受此影响，很多大家文豪都曾发表过对于这个城市的印象，像纪德、福楼拜，尤其像芮尔瓦、戈蒂叶，在伊斯坦堡亲身漫步宫殿教堂之后，走向街头，仿佛满目废墟，一脸孤独和忧伤。

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此后成为北约成员国，是欧盟的候选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实行欧洲模式，发展一日千里，现代物质文明岂止是零零落落的欧化？“行人匆匆，全不知路上发生过的悲欢离合”。繁夜里酒绿灯红，霓虹映照在新修复的教堂、清真寺壁，谁能看到一扇拱门、一幅壁画背后隐藏的命运？街头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市声鼎沸，光暗交替之际谁会在乎一个个裹挟在政治、宗教、战争历史洪流中窒息的个人？

没有人，没有人，哪有那么多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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