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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的孩子

2025-05-07  本文已影响0人  许嗒嗒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野种!

五岁时,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我是我妈给别人当小三生下的孩子。

周围人私底下都叫我“野种”。

1

“哭啊!快点哭!”

她一手拿衣架,一手揪着我的马尾辫。

我瑟瑟发抖,身体止不住抽泣。

见我伸出去的手迟迟不肯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她挥动衣架又往我手背上抽了几下。

我疼得缩回手,还未回过神,背后折膝处又挨了一脚,膝盖瞬间折弯,“扑通”跪下。

她猛扯我头发,将我拉起来。

我觉得头皮要被扯掉了,忍不住喊出一声短促的“啊”。

我还未站稳,她的大手已压住我脖子,将整个脑袋按在桌子上,恶狠狠道:“打!你倒是打啊!”

我没有反抗,停止挣扎,任她打骂。

“打电话不会,开口要钱不敢,老娘生你来干嘛的?”我斜眼的余光看见她嘴角不停地抽搐,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十年来,我看过无数次她愤怒咆哮的样子。

小时候,我觉得是有怪兽钻进妈妈身体里,所以她才会发疯。

后来我才知道,我就是那只怪兽。

“我不会再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也不会再向他要钱了,你打死我吧。”

我流着泪,声音却很平静。

估计是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压在我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

“有骨气了?老娘废半条命生你,还得赚钱养你,有白拿的钱你不要,你是不是存心气我?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得花钱?你上学不花钱?你生病不花钱?”

我从桌子上爬起来,苦笑道:“死了就不用花钱了!”

话音刚落,她就挥手,连甩我两个清脆的耳光。

痛感袭来,两颊也瞬间烧起来。

我捂着脸道:“你杀了我吧!你生了我,我把命还给你,两不相欠!”

“我成全你!”

她撸起袖子,挥起衣架往我身上招呼。

塑料衣架打烂了,又熟练地捞起鸡毛掸子继续抽我。

我被打得嘶声哭喊,满地乱爬,爬到餐桌下,躲到茶几旁。

鸡毛掸子被打散,整个客厅一地鸡毛。

她打累了,气喘吁吁将我拖出房门。

披散的头发上,插着几根鸡毛,凌乱的刘海下,通红的双眼噙满泪水,她咬着牙恶狠狠道:“越长大骨头越硬,你什么时候想打电话再敲门,否则我抽你!”

光秃秃的鸡毛掸子砸向我脑袋,她转身“嘭”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将我晾在屋外。

我光着脚丫,饿着肚子坐在地上,露出的两只小腿和胳膊肿起一道道筷条大的红纹,我不想哭,可任我怎么用力也压不住抽抽搭搭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在我的生活中反复上演。

有好几次,她大冬天故意将我锁在阳台外,让我泡在冷水桶里,目的就是让我着凉发烧,以治病为借口逼那个男人掏钱。

若目的没有达到,她就抱着烧得晕乎的我去找那个男人闹,跪在那个男人的单位门口叫屈大骂。

当众威胁道:“你既然不在乎这个孩子,哪天她没饭吃,病死了或者饿死了,我就拿个破草席卷吧卷吧,将她的尸体扔在你单位门口,我不怕坐牢,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那个男人报警了。

她因为敲诈勒索被警方传唤,但是由于我当时年幼,若她蹲监狱,男方就得将我接走,男人最后选择花钱了事。

后来,打电话向那个男人要钱变成我的任务。

小孩子打电话向亲爹要生活费,怎么能叫敲诈勒索呢?

她的目的达到了,之后挺长一段时间内,这招屡试不爽。

她如愿得到了钱,我的日子就好过一段时间;若得不到钱,她就会一遍接一遍折磨我,逼着我给那个男人打电话,边哭边打。

“好歹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舍得这么对她?”有邻居看不过去,替我打抱不平。

“我身上又不止一块肉,少这一块不痛不痒。再说了,这是我掉下来的肉,我想怎么着你管不着,心疼她你把她领回去养啊?”

……

邻居瞧不起她当小三,她和周围邻居也处不好,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邻居们常被她呛得连连摇头,落荒败逃。

她不觉得我是她的孩子,她总说我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个男人也嫌我烦,为了打发我,打电话过去,只要要求不是很过分,他也爽快打钱。

有一次,我在电话里听见他对别人道:“母狗让小狗来讨狗粮,你去弄点狗粮给她们,别让她上我这来乱叫。”

是的,没错,他拿我们当狗,把给我们母女转钱的行为叫发狗粮。

我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她只在乎钱。

近段时间,我妈让我打电话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我挨打的频率也随之增加。

一个月一次变一个月两次,接着是一个星期一次,要钱的数额也越来越大。

虽然是我开口,其实那男人也知道是我妈授意。

我不想再向那个男人要钱了。

妈妈每次都将我打哭,逼着我问那个男人要钱。

而那个男人每转一次钱,那个女孩就揍我一次。

她个头比我高,年龄比我大,扎着五颜六色的麻花辫,穿着辣妹装,身边经常跟着两三个和她一样的小姐妹。

论关系,她应该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只要他爸给我们母女转钱,她妈知道后就会和他爸吵架,她觉得是我妈这个小三的出现毁了她的家,她解决不了我妈,但是可以修理我!

她经常将我堵在放学回家的半道上。

首先是翻我的包,把零花钱拿走,理由很简单:“我不是拿你的钱,我是拿回我爸的钱!”

拿走钱,再把我的书包当球踢,叫我到她脚下捡“球”,趁我捡球时“不小心踢到我身上”,每次都“不小心”将我踢翻,然后任意踩在我身上。

我鼻青脸肿回家,我妈也从来不过问,因为她分辨不出我身上的伤是她打的还是别人打的。

她不允许我对她提任何要求,她说她没有掐死我,还愿意给口饭吃,对我而言就已是莫大的仁慈和天大的恩赐。

2

不知道是病晕还是饿晕,我醒来的时候在医院。

这次住院,那个男人转了一笔医药费,又额外转了一笔钱,备注“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便将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她向我展示微信对话框里发不出去的信息,苦笑道:“你爸不要你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我只是个副产品,他真正要摆脱的是我妈这个女人。

我只是他动物学上的孩子,是血缘上的亲子关系。

论情感,我不是他的孩子,绝对不是!

于我而言,我也只有生物学上的父母,没有心理学上的父母亲缘。

我是我妈生出来拴住那个男人的工具,是让那个男人掏钱的筹码。

当初,她看上那个男人的钱包,明知那个男人已成家,还比她大十六岁,她也不顾一切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那个男人看上她年轻貌美,即便已有家室,但精虫上脑,就随意脱裤子在外面乱搞。

一个图财,一个好色,他包养她,她成了他的小三。

我是他们将责任和道德践踏在脚下之后,创造的“成果”,或者……是他们犯错的“结果”。

后来,那个男人的妻子知道她丈夫和我妈的丑事,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我妈也因此丢了工作。

她被迫离开,怀着我离开。

就像那些想借怀孕上位的小三,她想用我拴住那个男人,我母亲就这样生下我。

结果却发现生了孩子,还是得不到想要的。

她恨我,生下我却从未接纳我,因为我的出生没有给她带来预期的回报。

从那以后,我的存在就成了她人生的污点,看着我就是看她犯过的错。

我的出生,不被期待,我的存在,不被喜爱。

爱情、亲情、友情、关爱和认可等等,这些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于我而言,遥不可及。

只因我一出生,就被赋予一个特殊的身份:小三的孩子!

出生那一刻,我的命运似乎就染上悲剧的尘埃,“小三生的野种”这个身份让我一出生就天然比别人矮一截,压着我的脊梁,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

“小三的孩子”这个身份带来的耻辱,渗透在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这个小野种啊,就是你妈拴男人的工具。”

“她妈是小三,别跟她玩。”

“孩子随妈,被这样的妈教养长大,估计将来也是给当小三的料。”

……

他们根据我的出身,给我未来的人生定性。

以前我还太小,听不懂这些话所包含的鄙视,但有一点我十分确定,我很讨厌他们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出生即原罪,就因为我是小三生的孩子?可并不是我想成为小三的孩子。

有一次,语文有个半命题作文叫“我的XX”。

下课后,作文簿发下来,有同学拿走我的作文簿,故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诵:“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是小三,她给别人当小三生下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作文簿被他们换掉了。

他们在作文簿上写下“我的妈妈是小三”的一文,又在作文簿写上我的名字,把它当作我写的作文交上去。

老师没有打分,只是简单地写了个“阅”字。

在学校,我书包里、抽屉里,会莫名出现死老鼠、死青蛙、碾碎的蜗牛,还有我不认识的虫子。

我的课本和作业本,被各种水彩笔涂鸦得面目全非,翻阅时里面偶尔会跳出几个大字:“小三生的野种!”

我的水杯里会有泥土和墨水,头发会不知不觉被撒上五颜六色的粉笔灰。

……

我不敢告诉老师,因为老师也不喜欢小三生的孩子。

我更不敢回家告诉妈妈,会被臭骂。

别人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妈妈是永远的保护伞,可是我的妈妈会“下雨”,我家也避不了雨。

我家里家外都是狂风暴雨!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知道我是我妈给别人当小三生下的孩子,我周围的人就形成一种无言的默契,他们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变着法儿嘲笑我、羞辱我、欺凌我,他们觉得欺负小三生的孩子是正当且合理的。

小三该遭受谩骂和唾弃,小三生下的孩子也当如此,这是他们的共识。

我不怨恨他们为什么讨厌小三生下的孩子,我只是怨恨,为什么我是小三生下的孩子?

3

没有了“提款机”,没有储蓄,妈妈又没有糊口的工作,我们母女俩日子难过,读初一时,她带着我改嫁了。

那个男人给了她十万彩礼。

怎么形容那个男人呢?

油光满面,像是泡在油罐里人,脑袋总是在冒油。

他和一头猪的区别,类似于黑猪和白猪的区别,是不同种类的猪,姑且叫他“猪头男”吧。

我不喜欢猪头男靠近我,更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他看我时,眼神中没有人性,炯炯的目光中,全是动物发情时的样子。

我不想看见他,即便只是短暂的目光交汇,也让我感到抗拒和厌恶。

犹豫良久,我鼓起勇气,将这件事情告诉妈妈,但是她挺着大肚子,毫不在意地说:“我没什么给你的,就给你生了张好看的脸。不就是多看你两眼吗?人家又没做什么。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还挑上了?”

我的心如坠冰窟,凉得透透的。

她是我妈,但我指望不上她。

她要靠这个男人生活,即便明知这个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又不知道你妈是干啥的?你也知道你怎么来的,你是我给别人当小三时生的,男人都一样,这种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又没少你吃穿。”

她向猪头男提供性,为他生儿育女,从而换取在他的屋檐下生存的权利。

我不认可这样的人生选择和生活方式,但这就是我妈选择的人生。

不安和直觉让我本能地回避猪头男。

我不敢和他在同一个空间独处,睡觉时房门锁得死死的。

三更半夜,偶尔能听见有人在我门外徘徊,还有试图扭动房间门把的声音。

我还发现他偷闻我晒在阳台的内衣内裤,这些行为更加验证了我心里的某些猜想。

此后,我就再也没在那个家里睡过安稳觉,我在床边放棒球棍,在枕头下藏水果刀。

当初和妈妈独自生活,她时常对我进行情绪上的宣泄,肉体上的虐待,还有精神上的凌迟,现在我竟然怀念那段时间的生活,至少那时呼吸是顺畅的。

可笑,可悲。

我竟然怀念过去的不幸,因为现在面临更大的不幸。

现在的我是猎物,是待宰的羔羊,我不知道猎手何时会扑向我,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我想逃离那个地方,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上学时我住校,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放假了该怎么办?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外面又无处可去。

整个暑假,我提心吊胆,早出晚归,就为了少在那个家待着。

那天下午,我猜家里应该没人,这个时间,猪头男正在上班,我妈会去打牌。

可人算不如天算,我一进门,就看见猪头男张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只穿一条红色短裤,他拿我的胸罩当眼罩,拿内裤当口罩。

画面太具有冲击力,我觉得我的眼睛被强奸了。

自从发现他偷闻我的内衣内裤后,我就再也没有在阳台晒过那些衣服,我往房间瞥了一眼,发现我房门被撬开了。

听见有人,他惊慌扯下“眼罩”,看见是我,兴奋得直接起身,褪下短裤,从裤裆里掏出他的小丁丁。

我转身拔腿就跑,没有等电梯,飞身冲下楼梯,边跑边喊:“救命啊,有变态!救命啊,着火了……”

“着火?哪里着火了……”楼下邻居闻声,纷纷提着灭火器出来。

跑出那栋楼房,就像逃出生天,但我不敢停下,头也不回往大街上跑,跑到一个人很多的广场才敢回头。

幸好,他没有追出来。

我大口喘气,感受着胸口的剧烈震动,心脏仿佛要爆开。

那个地方,我不能再回去了,我暗自告诉自己。

我给母亲打电话,让她给我转点钱。

她很不耐烦,电话里可以听见牌友催促她出牌的声音,听语气能猜出她今天手气不好,应该输了不少。

她让我给猪头男打电话,让我问他要钱,如果不敢开口,就去找那个抛弃我的爹。

我冲着电话撕心裂肺怒喊,告诉她那个男人想强暴我!

可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我怅然若失。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抱着膝盖流泪,从天亮坐到天黑。

摆夜摊的出摊了,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也来了。

只有我,我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不知道该去哪里?

夜宵摊美食飘香,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好饿啊。

晚上10点,卖烧鸭的阿叔阿婶收摊了,我酝酿许久才走过去,向摊主开口:“你们切下的鸭屁股还要吗?不要的话可以送给我吗?”

阿婶:“你拿去做什么?”

我:“喂流浪猫。”

我就是那只“流浪猫”。

我无家可归,没地方吃饭,太饿了,拿去自己吃。或许是因为那可怜的自尊,或许是其他我还未意识到的东西,这样的实话说不出口,所以我撒谎了。

接下来几天,我白天翻垃圾桶捡破烂,晚上在那个烧鸭摊蹲点,就等摊主收摊后问他们要鸭屁股吃。

4

生怕我妈打电话找不到我,所以不敢让手机断电,晚上就去公厕给手机充电。

对着电话等啊等,等了几天,始终没等来我妈的电话。

我忍不住打电话问她:“我几天没有回去,你就不担心我吗?好歹我是你亲生的。”

我妈一接电话就对我破口大骂,愣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竟然胡编乱造,告诉我妈说我威胁他,如果他不肯给我钱,我就诬陷他,说他要强暴我,让我妈离开他。但是他没有接受我的威胁,也没有给我钱,所以我才离家出走。

我怀疑我妈脑子长草,竟然信了他的鬼话!

最后挂电话前,她不忘放下狠话:“要走你就走远点,永远别回来了!”

浪着浪着,暑假即将结束,要开学了。

我要不要上学?若要上学,我的学费怎么办?我的生活费怎么办?

当一个人解决温饱就已经筋疲力尽时,没有精力为自己的人生做长远规划,更谈不上展望未来。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流浪,我试图去求我的生父,但是他一直不肯见我,却意外遇见这个叫“钟礼先”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梳着一个大背头,约莫四十来岁,身上透着书卷气,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出现得这么巧?

面对一个不想要的女儿,既免于纠缠,又不违法,还能处理她的办法就是:将她嫁出去!

于是,他们将这个叫“钟礼先”的男人送到我面前。

钟礼先比我大22岁,我叫他叔叔。

他自称是我父亲的朋友,亲切地询问了我的情况,听了我的遭遇,非常可怜我,说愿意给我学费和生活费,供我上学,唯一的条件是毕业后直接嫁给他,说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放到我手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我对钱心动,但不想嫁给他,心里对陌生人的警惕也没有放下,所以不敢拿。

我还是期待能够见到我的亲生父亲,期待着他对我大发慈悲,愿意给我一笔钱,供我念书。

父亲没有出现,他老婆和女儿来了。

他老婆告诉我,这个叔叔和我父亲是一样的,叔叔的钱就是父亲的钱,算是对我的补偿,让我安心收下。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钟礼先掏钱供我读书,毕业后嫁给钟礼先这件事,我那个所谓的父亲是知情的,并且是允许的!

“你先买几套衣服,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旁边的姐姐嫌弃地提醒道。

她是姐姐吗?她不会承认的,如果不叫姐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毕竟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生物学上,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除此之外,就只记得她霸凌我的样子。

她打扮得十分张扬,穿着依旧火辣,鲜亮的红发和烈焰红唇十分扎眼,酒红色的吊带皮裙挤出深深的乳沟,下身是热裤加红色长筒皮靴。

她依偎在她母亲身旁,她母亲满脸宠溺地替她撩起耳边的碎发。

我真羡慕她!

身上的衣服几天没换,澡也没有洗,头发出油粘成粗条,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

窘境摆在眼前,我拿走钱,算是把自己卖了。

5

钟礼先出现后,一周有七天,星期五成了我最期待的日子。

星期五那天,我能见到他,他会来学校接我,带我去逛街、吃饭、看电影。

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我的警惕意识渐渐松弛,最后完全放下戒备。

一到星期五中午,我就早早候在学校门口,隔着铁栅栏,踮起脚尖,探着脑袋等他出现。

终于等到他的身影,我会满心欢喜。

好几次,我都想挥舞着手臂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他会偷偷到学校看我,他说不能告诉别人,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生怕被发现,我们只能像情人私会似的偷偷见面。

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长得很像我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那你夫人呢?”

他只是笑笑,不回答。

“你夫人……不在了?”

他不语,依旧微笑,笑容中仿佛透着一丝苦涩。

我觉得揭别人伤疤不好,遂不再问。

他和我说话时会蹲下来,总是面带微笑,听我说话的样子很耐心,很认真,还时不时关切地问我:“在学校学了什么?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关心我、爱护我。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啊,只需要一点点光就会觉得很暖、很亮。

只因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就特别眷恋他,我想,也只有我16岁时那般单纯才能做到吧。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我崇拜、喜爱的叔叔,将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灾难。

我将他身上发出的微光当作冲破黑暗的出口,我追光而去,以为自己奔向光明大道,直到他的光一灭,我被黑暗吞噬,才意识到自己掉进无尽深渊。

6

初二下学期,我辍学了。

因为,我怀孕了!

我将此事告诉钟礼先,他放下一沓钱,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打了!”

我说:“我们结婚,我要嫁给你,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我有家室,我女儿年纪比你大,我不可能娶你。”

“你老婆……还在?”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老婆不在?”

“那你为何说我长得像你老婆年轻时的样子?”

“你长得确实像我老婆年轻时的样子。”

“你还说供我读书,等我毕业后嫁给你?”

“是啊,我是要你嫁给我,但没说要你给我生孩子。”

“你明明有老婆,为什么还说要我嫁给你?”

“我结婚证上的老婆只有一个,法律上只允许有一个,但是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老婆,情感上和经济上都不会亏待你们。”

“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所以……我是你的小三?”

他想了一下,像是在数数,接着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小三,你是小六!”

我心脏骤停,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有东西卡在嗓子眼里,定定僵在原地。

他要离开,我抓起手边的花瓶砸过去,没有砸到他身上。

他冲过来扇了我一巴掌,全然没有那副偏偏有礼、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掐住我的脖子警告道:“拿了钱,乖乖把孩子拿掉,别搞事情,生下孩子也威胁不了我。”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忘了,你母亲就是小三,你就是小三生下的孩子,这事儿该怎么办,我相信你会掂量,钱的事不用担心,我可比你爹大方。”

钟礼先和我当初刚认识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来,人皮面具下,竟是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崇拜跌下神坛。

人兽转换他玩得得心应手,知道真相后的我愕然、惊恐。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别人的小三,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前面是万丈深渊,背后空无一人。

我害怕,我茫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子里有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不断告诫我:不能生下小三的孩子!

绝对不能!

小三的孩子太可怜了。

躺在手术台上,我身心都是木的,如等死一般,等着医生把身体里的脏东西掏出来。

7

像我一样,长得有点姿色但是六亲无靠的小女生,是钟礼先猎杀的对象。

因为我们单纯、愚蠢、无知、弱小、好糊弄,事后也容易摆平。

我觉得钟礼先太可怕,拿上他的钱,逃了,换个城市打工。

三年后,20岁的我嫁给了一个比我大23岁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喜欢像父亲一样的老男人。

他脑袋大,脖子粗,肚子鼓,典型的伙夫模样,为人憨厚老实,勤快能干,自己经营着一个夜宵摊,收入也算过得去。

一连几个晚上饿着肚子等鸭屁股吃的记忆,我永生难忘。

对我而言,能在晚上的夜宵摊点一份小吃填肚子,真的很幸福。

是啊,我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常光顾他的摊子,他记住了我的口味,甚至在了解我的喜好后,单独给我建一份菜单,慢慢地,我在他那里有了独一无二的菜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也常帮他收拾摊子,招呼客人,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在嫁给他之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确定他没有妻子。

因为,我不想当小三!

他说他孤寡一人,没爹没娘,无儿无女,户口本上就他一个。

真正扯了结婚证后,我的心终于落下了。

我总是贪恋那一点小小的幸福,就轻易把自己交出去。

即便我全心付出,尽力抓住,幸福依旧短暂。

我妈遗传给我的东西,除了美貌,还有看男人的眼光。

真的烂透了!

这个男人心胸比绿豆小,心眼没芝麻大。

下班后出门帮他摆摊,但凡有个男人多看我两眼,他都疑神疑鬼,觉得是我在跟人家抛媚眼调情。

结婚后不久,我发现他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变了,不是欣赏,是监视。

他要窥探我所有的电话和短信。

某个节日,有个同在流水线工作的男孩给我发祝福短信,他把那个男孩从我的通讯录中拉黑删除,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手。

他说他是太在乎我,才会忍不住动手。

他跪在我面前,自己打脸认错。

我……原谅他了。

他要我把工作辞了,我不想,但是怀孕了。

辞职后没多久,孩子就没了。

他总觉得和我搭讪的男人对我不怀好意,而我也不收敛、不检点,总是和他们眉来眼去。

推搡之间,我肚子撞到桌角。

然而,这只是家暴的开始,不是结束。

接着又连续流掉两个孩子,造成习惯性流产,之后怀的孩子总留不住。

因为家暴,我的脸也毁了,右脸留下一条巴掌宽的刀疤。

刚结婚时,他和我一起出门,别人将我们错认为父女,当我解释我们是夫妻时,周围人都会夸他有本事,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娇妻。

现在,他打我时,会指着我脸上的伤疤,骂我“丑八怪”。

事后他会认错,他会下跪,他会向我保证永不再犯。

他是没有记忆的,从来不记得自己的承诺,更不会记得对我的伤害。

我曾逃走几次,无奈穷人的生活空间太窄,我逃不远,总能被他找到。

我也曾报警,那时我才知道,发生在公共空间的暴力事件,警察好干预,但家属于私人空间,私人空间里的事,外人总是不好干预的。

家成了暴力的庇护所,“家暴”又弱化了故意伤害的事实,我讨厌“家暴”这个词!

我向他们亮出脸上的疤,他们问我当时有报警有验伤吗?

我摇头。

知道报警无事,他动手时也更加肆无忌惮。

渐渐地,我放弃挣扎。

我想死,可笑的是,面对这样破烂不堪的人生,我竟然怕死。

割腕?跳楼?喝药?我想过,但我不敢。

我期望意外降临在我身上,比如出门被车撞死,有高空坠物将我砸死,或者突然冒出一个歹徒将我捅死……一定要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让我突然死去。

因为我无法生育,他在外头养了个三,还生了孩子。

有一天,那个女人突然抱着孩子找上门,我开心死了。

我想她是不是也像我妈一样,想用孩子拴住男人,让这个男人和我离婚。

我很早之前就提出离婚,但是他不同意。

是啊,他不同意也正常,除了我这种眼瞎的,谁会嫁给他?

我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这个女人,因为迫不及待想说出那句“我同意离婚”。

谁知她并不想嫁给这个男人。

她只是收了这个男人的钱,答应给他生个孩子。

生下孩子后,男人反悔了,原先谈好的价钱不仅不肯结尾款,孩子也不要。因为他想要儿子,而女人生了个女儿。

女人得不到钱,还得花钱养孩子,自然不愿意,所以把孩子送来了。

女人对我说,就因为我生不了孩子,所以我男人才找她生孩子,让我把尾款给她结了。

孩子估计是饿了,哇哇大哭,女人像聋了一般,直勾勾盯着我,一动不动。

“这孩子,如果你们不要,我也不养。”

我瞟了那个孩子一眼,或许是因为自己当不了母亲,我的心抽了一下。

于心不忍,我说,你先给她喂奶吧,我给你拿钱。

我拿出偷藏的保命钱给她,她收下钱熟练地数了数,留下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回家,看见我怀里抱个孩子,瞪着我道:“这谁家娃娃?”

我将孩子抱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他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他想要孩子,只因对“传宗接代”有执念,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孩子。

“是个丫头片子,要来何用?白养的!是个儿子就好了,生了儿子,将来老了有人尽孝,病了有人端尿,死了也有人烧香放炮。”

他从不看孩子,孩子饿了、渴了、拉了、哭了……他也从不在意。

我不禁感叹,这又是一个动物学上的父亲。

情感上,没有生出一丝一毫为父的责任与担当。

哎,这个曾经看起来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其实连个人都算不上。

家里凭空多出个孩子,邻里早已议论纷纷。

这个男人也不避讳,坦言道:“我在外头跟人生的。”

周围人纷纷意会:小三生下的孩子。

我看着怀中的婴儿,仿佛在看小时候的自己。

“听说这娃娃,是你男人和小三生的孩子?”

“不!孩子是我生的!”

这是狡辩,但是,我不会让这个孩子背负“小三的孩子”这样的标签生活。

“她就是我的孩子,不是小三的孩子!”

每当有人议论质疑,我总是义正词严地反驳。

他们还想再说什么,我的眼神会杀过去,让他们闭嘴。

这个孩子就像我的逆鳞,我不允许别人说他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不允许别人叫他“小三生的孩子”。

不知道这个孩子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或许是为了保护小时候的自己,我觉得我变得勇敢了,

我给她起名叫“胜难”,希望她可以战胜万难,小名叫“棒棒”,因为她是很棒很棒的孩子。

我没有人爱,但是她有,我会很爱很爱她,用生命去爱她!

8

哇哇哇……

我正着急泡奶,房间里,孩子响亮的哭声突然中断。

我冲进房间,那个浑身酒气熏天的男人,正拿着枕头死死闷在孩子头上。

“我让你哭!我让你哭!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我吓得扔掉奶瓶,冲过去将他撞开,扒开枕头,放出沉闷的哭声。

他踉踉跄跄站稳,一脚将我踹到一边,冲过来掐我脖子,我捞起水边的烟灰缸砸到他头上。

他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怒骂:“妈的,臭婊子,我今天就宰了你!”

他又冲过来,我捞起桌子上的花瓶一甩,砸中他太阳穴。

他定住,软瘫下去,倒在碎片中。

警方将我带走时,孩子生母已经赶到。

吵嚷的人群中,我只听到一句话:“那小孩也太可怜了,据说是他男人和小三生的孩子。”

其他的我都不在意,唯独觉得这句话刺耳!

我回头强调道:“她不是小三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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