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外一天，身归大地，魂往何处?
跛足道人唱：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2019年9月17日，周一，天水，阴
昨夜晚上大22时40分，灵车出发，一路夜行，约3个半小时，凌晨2时许，到老家后沟。
荒草地上，灵棚已经搭起。
有人前来接应，从灵车厢抽出放尸体的担架，抬起。爬上后沟沟坡，穿过原先是小麦地玉米地，现在的荒草地，快至荒地东头，用钢管搭起了两个棚子，其中一个作为灵棚。棚子里放着一个松木棺材，楼镂花全部是雕刻着的。侄儿说要让父亲有尊严的去，要用好的棺木。
再往山根的水渠旁，生着一堆火，一堆人围着烤火，影影绰绰，无语，偶尔低声说话。
跨过沟渠，稍高处有平台，平台旁的崖边，斜插着一个棍子，棍子上吊着一个节能灯泡，在柴油发电机的带动下，白花花冷冰冰的闪着，照着下面的平台上的土堆，还不时有一团一团的土从地下飞上来落在土堆上，渐渐变大。这是有人在地下挖墓穴，庄户人家叫“打墓”。打一会，便有人爬上来烤一会火，喝两口酒，再下去打，按照讲究，下葬前打好。
榆中的天气和天水一样，连续阴沉了七八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三四天，夜里便又阴又冷。
尸体就放到棺材旁边的塑料布上，一会儿，请来的两个老人开始入殓。
夜色中，赶来的几个姊妹哀声骤哭，我鼻子发酸，偶有眼泪不自禁流下，但是我作深呼吸，抑制住不哭。
一会儿，道士来，穿着道袍，他的女弟子来，穿着道袍。
灵棚中，亡者的前，祭奠的香炉前，惨败的灯光下，排起了三个人。左边的道士一手摇着铜铃，清脆悠扬，紧而急促，象是母亲呼唤失踪的孩子，又象是父亲牵手孩子走在回家的羊肠山道上，道士的左手翻着面前供桌上的经书，照本宣科的诵读着。右边的女道士左手举着皮鼓，右手的鼓槌顿挫的敲打着鼓皮，象是在开路，象是在驱散着什么，嘴里传出和师傅一样的抑扬顿挫的经文咒语。二人中间站着一个胖子，胖子披着一条黄色的军大衣，他不语，两手击打着手中的钵，这是请来的村里的祭祀的主持，给道士帮忙敲钹。
夜很静，没有人语，因为现在是鬼神的时间，这两个道士，也叫阴阳，他们半人半神，能看见人道，也能看见神道和鬼道。他们神通广大，念出经文咒语，超度亡灵升天。
约莫半小时后，铃声停了，鼓声停了，钵儿的声音也停了，天地黢静无声。
单位的代表来了，主持说：第一道，请单位代表念悼词。
单位代表王总念：沉痛哀悼***同志，***同志自1985年进入单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先后任宣传科长，机动科长，副厂长……
***同志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同志友爱宽厚，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
在此我们向***同志的去世表示沉痛的哀悼。
甘肃***公司
2019年9月16日
主持接着说：第二道，***之弟念悼文
我前进几步，站在灵前，王总刚才念悼文的地方，使劲抑制住哭腔念：
悼兄二哥***
惟：
公元2019年9月9日，农历八月十一日。
兄二哥因公赴天水，偶遇车祸 ，不治而亡。
伏羲故里，阴雨绵绵，天巉路上，阴风习习。遥想兄弟，把酒言谈，本想你之晚年，即将含笑弄孙，谁知老天绝情，大地冷薄。
兄已去，音容却不断闪现在眼前，一景一事，徐徐而来。
想起当年，在你年幼之时，即跟随父母，拉磨背糞，耕田除草。在爷爷奶奶，兄弟姐妹的大家口中，也用微弱的臂膀，帮父母解难排苦。
呜呼，我农耕世家，在你的挑灯夜读下，也成了村里最早考学，走出山村的一批游子。十七八岁，你即告别家乡，辞别爹娘，背上炒面锅盔，远走千里之外的东北辽宁，本溪刚校求学。
呜呼，你远行异乡，破衣烂衫，身随贱，但心存志远，为家，为父母，也算挣得了一丝光，赢得了些许荣耀。
毕业后，你被分配到河西走廊的张掖山丹焦化厂，兢兢业业，步步前进，取得了厂里的认可，这一干就是三十余年。
这些年来，年轻时为事业和家庭奔波，过了半百之年，却依然没能停下劳苦的脚步，依然为年老的父母辛苦，为儿子而努力。
这些年来，我们虽为兄弟，但见面却是了了，一则路途遥远，二则各自忙碌，年节相见，也不及深谈。我们虽把酒碰杯，却难尽兴，虽昼夜相谈，却未能入心。
我们原想来日方长，但谁料命运多舛，人生无常。
呜呼，在此祭奠你，实在是祭奠我伟大的父亲。忽想去年11月24日去世的父亲，心中更是悲怆，这阴风冷雨依然冷却不了我的激愤。
伟大的父亲忠厚善良，勤劳朴实，他养育我们的一粒一粟，均来自披星戴月的劳苦的果实。我们奠祭你，也是你继承了父亲的优秀品质。
呜呼，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你虽然短短55年，但在后代子女的心中，你就如头枕的这大地，这东山，是永存的。
呜呼，二哥，你命陨天水，在伏羲出生之地，也算辛事。昨夜我们把你的亡灵引入家乡，这片你长大熟悉的地方，这里有你的父母和你的亲人。
呜呼，也许你死不瞑目，因为你还想念着你年迈的母亲，你的妻儿。
呜呼，你就安心瞑目吧，你的儿子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你的老母亲托福给你的兄弟姐妹。
呜呼，言短情长，述说不尽。二哥，你就放心安息吧，陪伴在你的父亲身旁，陪伴在爷爷奶奶的身旁，陪伴在祖先的身旁。
伏惟尚飨
公元2019年9月16日
紧接着，主持有言：第三道，***之子念对父亲的祭文。
侄儿**跪在父亲灵前，回忆着父亲的点滴恩德，想念和父亲在一起的美好日子，留恋着父亲的离去，一腔的悲哀，声泪俱下。
闭，时辰到，一声起灵，棺木两边各两队人，拽紧绳子，把棺木拉起，往前，至坟莹上空，松绳，在松绳，棺木缓缓落下，稳稳停当。
在棺木头顶洞穴摆上吃食罐子，里面有儿子亲人敬献的面点果脯，应有尽有，饿了，你就吃吧!
在棺木盖上，披上了明镜，大地的土，飞落下来，飞落下来……
坟堆起来，堆起来，如趴着的半个饺子。明年或者后年，粪堆上将长满野草……
每年清明的时候，子孙后代将端着果盘祭品，敬献在坟前的石桌上，然后跪下，一磕头，再磕头，三磕头……
然后回头离去，一去一年。
陪伴他的，也许就是坟头的萋萋芳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