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
儿童时期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能看见从中投过的光，却怎么也摸不着；少年时攥紧拳头，认为力气越大，便可以砸开命运的墙壁；青年时杨帆起航，乘风破浪，却挡不住暴风的凶猛。出入社会，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认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认为努力亦可展翅高飞，只要努力踮起脚，就能够抓住城市里飘来的那缕微光。
张景然，从小生活在农村，是一个被黄土养大的孩子，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守着家里那有些破旧的老房子。父母在城市里打工，一年只有在春节的时候，带回一身疲惫和一些皱皱巴巴的钱，在他记事的时候就很少见到父母，对父母的印象几乎都停留在那电话里的电流声。
家里经济一直不怎么样，生活却还算美好。他最喜欢的就是每天在日落的时候，看着太阳下山。坐在门槛上，看着太阳缓缓的沉进那山坳里，望着那晚霞将天空染成了橘黄色，心里盼望着日子快点过去，自己也可以快快长大，替爷爷奶奶扛起肥料，扛起粮食。
某一天的清晨，他的爷爷背着行囊向着村口走去。张景然曾无数次的询问过奶奶为什么，奶奶用着她那苍老而又布满褶皱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爷爷进城去买好吃的去了！”后来才知道，爷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去打工了。
高二那年的张景然，不想读书，想要辍学去打工。课本上的公式不如高楼大厦有吸引力，在课上经常走神，想着那城市里面霓虹灯，还那些大型机器，更有经常能在村里听到的能挣大钱的工厂。
在跟奶奶提起的时候，奶奶最不愿意，妈妈和爷爷也都十分反对。由于他对城市的向往，在上学习下力太少。在高二下学期的一个中午，在校课间在和同学一同打闹的他，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一路上他都十分的忐忑，手心都被攥出了汗，害怕成绩下降的事情，他不想看到奶奶失望的眼神，更不想惹的奶奶生气。
到了办公室老师给他开了一个假条，张景然看着手中的假条不知所措。老师告诉他，他的奶奶今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晕倒了，现在需要让他赶往医院。张景然听到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晕倒”两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拿着假条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指节泛白。听此他立刻飞奔出去，迅速将假条交给门卫，门卫刚刚接过假条， 他就已经冲出了学校，立刻骑上自行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他想到了很多不好的情况，但还是告诉自己奶奶没事，满脑子都是清晨在灶台前弯腰生火的样子，是傍晚坐在门槛上缝补衣服的样子，是每次他说“奶奶累”时，笑着说“奶奶不累”的样子。一路上风驰电掣，脚蹬都有了残影。路上不是差点撞到别人，就是差点被别人撞到，脑子里似乎都是一片空白，只有想着早点赶到医院。到了医院的已经满身灰尘，鞋说还挂着泥，额头的冷汗直流。他早已顾不得自身，立刻去往前台询问，立刻找到了奶奶所在的病房。
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奶奶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氧气罩扣在脸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邻居坐在床边静静心守着。从邻居王婶那里得知，奶奶得的是很严重的冠心病，医生告知必须要尽快进行“支架手术”，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是已经知道了。爷爷连夜因此赶了回来，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无法赶回来。
通知询问得知手术费在七万左右，这个数字就如同一块巨石鸭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爷爷从家里的存折里的存款只有两万，因为家里人都没有什么文化，在外面都干的是一些苦力活工资不高，现在只有两万多的存款。
奶奶醒来得知之后，更是大声喊道“死也不治”，然后大声说道“这钱是留给小然的”，但是谁都知道不能不治，爷爷没有说话，红着眼眶，便转身离开了。
这几天看见爷爷跟村里的二叔低头说话，看见爷爷在镇上的小卖部门口徘徊，看见爷爷把家里的耕牛牵去卖了——那是家里唯一的牲口，是奶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钱买回来的。爷爷去东拼西凑，最后才借来了那五万，而且不管是亲戚还是街坊邻居都不是特别情愿。本来街坊邻居关系都还不错，不知为何一听到借钱不是敬而远之，就是满是不愿。当时的张景然满是不解，爷爷确实没有任何惊讶。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但家里的天也塌了 ，爷爷因为需要照顾奶奶无法打工，也没有人能照顾张景然。家里还要还债，所以他也只能去打工。爷爷跟他说“你去城里吧，托亲戚给你找了份活干”时，他心里又喜又慌——喜的是终于能去城里了，慌的是要离开奶奶，离开这座老房子。
送他去车站的只有爷爷。爷爷把一个装着衣服的帆布包递给他，嘱咐他“少熬夜”“别跟人吵架”“记得给奶奶打电话”，可他满脑子都是城里的高楼。爷爷虽然嘱咐了很多，但张景然满脑子都是去大城市，爷爷见此也明白，说的再多他也听不进去。踏上了去往城市的客车，一路上虽然颠簸，却也挡不住他的兴奋感。
六个小时的路程，张景然虽有疲惫，却没有合眼，车窗外的风景从黄土坡变成水泥路，从低矮的瓦房变成高楼，他把脸贴在玻璃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这就是他盼了好几年的城市，连空气里都飘着“能挣钱”的味道。
感觉城市里的空气都十分清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根据地址来到亲戚帮忙找的工作，是一个洗碗工兼清洁工，管吃管住，一个月四千，老板是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他刚刚来到这里发现店面不算很大，老板第一时间就来给他介绍工作。由于对周围好奇，并没有认真听。心想四千块，能给奶奶买半个月的药，能还一部分债，能离“好日子”再近一点。
来到休息的地方，是一个小隔间，躺着硬邦邦的床板上，回想着今天的一切，带着对明天的期望，闭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走进了一片纯白的世界——没有黄土，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借钱时别人的冷眼，只有暖烘烘的光，他在里面跑啊跑，觉得自己终于能飞起来了。
可他没看见，那片纯白的尽头，是更深的黑。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