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尘埃飘去》25.一头雾水

        早饭后，程业的父亲备了一份不轻不重的四合礼。被朝鲁点了名的一坛子陈酒必不可少，另外还备了一付银手镯，一对银耳环，还有一块蓝色的飘着云朵的绸缎。老辈留下了的亏成，四平八稳。

　　程家在柳家屯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如果礼物太轻会让人觉得不够诚意且被认为吝啬鬼。而礼物太重程业父亲又觉得这是肉包子打狗，因为他这次去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是真心促成这门亲戚。带些礼物是出于礼貌和面子，他唯一心疼的就是那坛子陈了十年的高粱酒了。

　　程业的父亲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着程业和他自己，另一辆由店里的伙计驾着，拉着一坛子酒和一个大礼盒，而柳长青则坐着自己带来的马车。

　　三辆马车吱吱喳喳的驶出了柳家屯，直奔河北岸山坡上的那棵老榆树。

　　秋收后的高粱地里，几只野鸡叽叽喳喳地刨开地上的积雪寻找落在地上的食物，看见几辆马车过来，惊慌失措的一翅子飞走了。

　　程业望着父亲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真想早一天撑起这个家。但父母两个人把他当一只永远不能飞的小鸟藏在自己的翅膀下面庇护着他，免受风霜雨雪的袭扰。

　　程业最遗憾的就是识字不多，只能够和父亲一样简单的记个帐。因为柳家屯根本就没有学堂，而父亲又不肯花很多银子去城里请教书先生。这一点程业的父亲就不如柳家。听说柳长青有两个孩子去很远的盛京去读大学，这让程业羡慕的不得了。

　　车子驶出河道上了北岸，便是一望无际的覆盖着浅浅的白雪的草原，几辆马车驶过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趟歪歪扭扭的车辙。

　　望着不远处成群的牛羊在雪地上悠闲的吃草，还有包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群山，程业忽然间觉得自己整天关在酿酒的房子里倒有些悲凉了。他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世界这么空旷、宁静、和谐。

　　远处，那棵矗立在山坡上的老榆树已经现出了模模糊糊的影子，伴着袅袅升起了一股炊烟。

　　冷不丁，就近的牛群里冲出来一匹老红马朝马车奔来。到了近前，大家才发现，马背上还骑着一位蹬着花靴子的女孩，笑哈哈的用蒙语问道：哈麻斯　伊日娃？

　　程业父子俩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倒是柳长青掀开车帘回了一句：柳家屯！

　　骑红马的女孩调转马头，一溜烟似的朝那棵老榆树的方向奔去了。

　　程业有些纳闷，跳下车紧走几步问道：三叔，那个骑马的女孩问什么了！

　　柳长青眯眼笑了笑：那是朝鲁的女儿。

　　程业这下可懵了，心想：朝鲁的女儿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这么小就要往外嫁，不会是要揭不开锅了吧。

　　十几里的路，用牧人的话就是马一尥蹶子的功夫，而这三辆马车愣是晃悠了两个来小时才来到那棵老榆树下。

　　朝鲁家的蒙古包果然就在距离老榆树十几米远的小山坡上。但是，迎接这一行人到来的只有摊着两只大手的朝鲁和刚刚打了一个照面的那个骑红马的女孩子，在有就是老榆树下那一排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勒勒车。

　　程业的脸上满是疑惑：难道只有这父女俩相依为命。

　　朝鲁把众人让进蒙古包里，在靠北面一排条桌后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便招呼那个骑红马的姑娘给每人倒上了一杯奶茶。

　　小姑娘真的是很大方，倒奶茶的工夫两只大眼睛骨碌碌的上上下下把程业打量个遍，好玄把程业的心脏给挖出来，臊得他脑袋快钻到裤裆里去了。

　　朝鲁的蒙古包并不豪华，也许是年久的缘故，显得有些陈旧，毛毡的颜色也褪的几乎没有了，不过，蒙古包里面的空间倒是很宽厰。中间是一个用土坯搭成的大炉子把整个空间分成南北两部分。炉子上两口熏的漆黑的大铁锅在牛粪火的烘烤下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满屋子都弥漫着羊肉的的膻味，过了一会，这味道竟然越来越亲切了。

　　朝鲁一边招呼大家喝茶，一边不停地鼓捣他的两口大铁锅。由于经常和汉人交往，朝鲁的汉话说得一点也不差，几个人聊得很起劲，说说笑笑的似有千军万马。

　　程业坐在一边，心中的一大团始终没有答案，又不好意思插话询问，便郁闷地走出蒙古包，来到老榆树下。

　　榆树的叶子已经落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条，程业发现上面有一个大鸟窝。

　　程业好奇里面住着什么鸟，便拾起一颗石子想把鸟轰出来。

　　朝鲁的女儿挎着一筐牛粪走过来，见程业想打鸟窝，憋出来非常生硬的一句汉语：里面有雕，会啄伤你的眼睛！

　　程业吓得一哆嗦，赶紧把石子扔进了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