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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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一)
市里的菊展在一中校园里举办,这样的机遇是很难的。那一年张岚正在一中的高中部就读。高高低低,操场、过道、凉棚下到处摆满着菊花,橙黄、紫红、纯白,五彩缤纷,整个校园变成了菊花的世界。自从受了化学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后,张岚本就对班主任兼化学老师的赵老师没什么好感,以至迁就到对化学这门课程都产生厌恶啦。张岚一个人在这菊花丛中遛达。
此时又想起老父亲昨天来学校开家长会,并没有提菊花有多漂亮,而是说在家长会上,老师们除了点名了几个极差生,大多的时候都是在说成绩好的。“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都敬有钱人。”父亲打的比方虽不是那么合宜,也许是那么个理吧。像张岚这样,成绩不高不低,几乎可忽略不计。父亲没有责骂,但张岚还是有一丝郁郁不乐。
张岚来自农村,考上的是市立最好的一中。他想起了跟父亲推着一板着菜,一板车菜换来了一个新书包,一双白跑鞋。父亲逢人就说,儿子考上了市一中。而父亲脚下踏着仍然是那一双破旧的解放鞋,却舍不得换。一生的勤俭质朴多少潜移默化着张岚。
那天傍晚,小组给分配到校内一片林荫过道打扫,张岚拿着扫箒正认真地扫,这时王力强同学和其它几位在那嬉戏玩耍,突然看到班主任赵老师走过来了,王力强一把抢了张岚手里的扫箒,装模作样地扫起来,老师走过时,张岚手里空荡荡的。被老师训斥了几句:“张岚同学,你怎么这般懒……”张岚能说什么,这世道就是如此,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老师走后,王力强又把扫箒一丢,真正认真打扫的,却是挨骂的。
而这一切,都给不远处的陈妍同学看在眼里,她走过来。陈妍长发飘飘,身材苗条,是今年开学时从别校转学过来的,“你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清情况。”张岚:“说得清?说清了又怎样,人在做,天在看……”
开学的第一天,张岚就注意到了新来的陈研,清爽的头发,红润有光泽的脸庞,带点黝黑,是不同于城里的其它女同学,那般白皙的皮肤,但看起来更健康,走路轻盈。
“陈妍,你是哪里人?”张岚说着带着家乡口音的普通话。“来自湘西。”陈妍答。“湘西剿匪记的湘西?”“嗯。”
张岚此时头脑中泛起一幅画面,在那大山里,树木葱茏,吊脚楼上,一个美丽娇好的女子,想过之后,嘴角泛过一丝微笑。“你笑什么?”“没,你家乡有大山大树吗?”张岚措开话题。
新学期安排座位时,张岚恰巧和陈研同桌,张岚内心窃喜,毕竟陈妍的美貌在班上应属姣姣者。
但此等“艳(妍)福”,却让王力强同学眼红,论成绩,张岚内心自始有一种自卑,因为撂下化学这们课程,总成绩在班上居中不上,比不上王力强,王力强在班上排名还是在前十。但张岚还是很讨厌王力强。
王力强主动找张岚,说看不到黑板上的字,要求换座位,张岚肯定知道王力强的花花肠子,但没有反驳。
刚扫过的树叶中,张岚发现了几片橙色的叶子,张岚认识那是柿子树的叶片——那还是在外婆家,绿林掩映中的一线红瓦,土砖农舍,农舍前的一棵柿子树,带给他不少儿时的念想。于是抬头,正不是、那褐色的枝条上还挂着几颗红色的柿子,像一颗颗大的玛瑙。
“陈妍,你看、柿子。”张岚指向柿子树。
“太漂亮啦。”陈妍怔怔出神。
一会儿陈妍回过头来说:“……其实你没必要答应王力强换座位……”
张岚一边打扫,一边随意瞄了眼陈研,黛色干净的鬓角,青葱色,极美。张岚没有答话。
“你每天早上骑自行车上学吧。”陈妍关切地问。
“嗯。”张岚反问到,“你怎么知道?”
“我每天上学坐班车,好几次从窗口看着你…看到你……骑自行车的你还是蛮帅气的吧。”
“呵呵。”张岚有点拘谨。
午间自习时,教室里留下了少部分人,静悄悄的。王力强在一个墙壁的角落里,看到了几个英文单词,没心没肺地一字一顿地大声读起来:“Miss , Please,give me,a kiss。”众人被他一读,哄堂大笑。陈妍歪头,正好对上张岚的眼睛,四目相对,陈妍脸上泛过一层羞赧。
张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日高风暖的中午,张岚兴致盎然地在陈妍耳旁说:“我在校园后院发现了个防空洞入口,有兴趣去探密不。”
事先张岚早已准备好了蜡烛和打火机。
“去呀。”陈妍激动起来。
来到后院。在一块平地上,盖着一块铁丝网,张岚掀开铁丝网,有一个两米见方的水泥结构的坑,坑壁上一个半圆形的防空洞入口,豁然眼前。
张岚听老一辈人经常说起,说整个T城,地下都是防空洞,四通八达。防空洞是构建于六七十年代,那时“男女老少齐上阵,军民共筑地下长城”、“家家都修防空洞,备战备荒为人民。”在张岚骑车上学的途中,也看到好几个这样的入口,一直想去探究一下,但又一直没找到机会。
“下吧。”张岚先吊着陈妍的手,把陈妍放了下去,吊着陈妍的手,细腻光滑的皮肤,张岚有一种莫名的陶醉。接着张岚也跳了下去。
点然蜡烛,人高的防空洞,通道错综复杂。张岚、陈妍两人只走主道,支路是不敢去的,怕迷失方向。防空洞里的地排水沟,照明,以前都是具备的,只是长时间没用,都废弃了。
张岚左手举着蜡烛,一点点微光照亮着前行,右手牵着陈妍。地面湿滑,陈妍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张岚急忙伸手去扶,蜡烛也掉了,洞里瞬间漆黑一片。陈妍扑面而来,两个人的嘴唇轻碰到一起,也就是一秒,也许几秒,两颗心陡然狂跳……张岚搂抱着陈妍。接着打燃火机,找到蜡烛。羞赧的脸反正谁也看不到谁,扶稳陈妍后,一切又复于平静。“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情境,张岚莫名地想起这句,“没伤着吧。”“还好。”
就着蜡烛的微光,两人继续往里走,一段路程后,前方突然有了照明,两人快步上前,看到了一只白炽灯下,一大堆香蕉,也没人看守,也许香蕉的主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从别的通道过来吧。香蕉有的青绿,也有焦黄的。整个T城的香蕉批发都在这里吗?
“哈哈,陈妍,我们找到‘宝藏’啦。”张岚狂呼……
原来我们吃的起香蕉,它"来自"防空洞。从南方运来的香蕉,都是先经过地下仓储的催熟才得以面市的。张岚若有所思。
(二)
日子过得好快,马上进入高三,大家都备战着高考,打闹嬉戏的没有啦。虽说语、数、外,张岚的成绩也还算不错,特别是语文,花的精力也并不多,但一直名列前茅,这也是张岚内心值得骄傲的地方。
学校说,为了适应高考,把原来的语文老师、许老师换成了周老师,这件事让张岚特别地恼火。张岚印象中的许老师,古铜色的脸,有点修长,憨憨的笑声,略带上扬的下巴,似乎对人生带着一丝不屑拟或傲物不逊。夏天常常顶着一点白色草帽,像一个农民。语文两节课常常连着上,许老师从不看教案,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讲到极精彩之处,更是舞之蹈之。每次听许老师的课,张岚总觉意犹未尽。在张岚心目中,这样的好老师,学校说上课跑偏啦,被辞退了……而换来的叫周老师,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上起课就像和尚念经,什么基础知识,基础知识。和尚念经尚有节奏和韵律,听她的课让人昏昏欲睡。木讷、木刻,那呆滞的表情,张岚不知怎么形容,老想到鲁迅文章中的祥林嫂。但周老师却是学校和王力强等同学所附和的。高考是什么?在张岚的心中打下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化学测试时,张岚又拖后腿了,赵老师把张岚叫到了办公室,“张岚,万丈高楼平地起,你要把各科基础知识都打扎实。每一门功课都要搞上去,跛子是跑不上路的……”张岚内心里却想,我为什么要建大厦,我建个宝塔不好吗?在某一个方面出类拔萃。高考是不是也抹杀了许多特别的人才呢。高考是条独木桥,少数的人挤过去了,但大多数的都会掉下来,这掉下的大多数,一样的还得生活,一样地也可以活得丰富多彩,成绩就决定一切吗?
再没人陪张岚去泡图书馆啦。那些尼采、黑格尔的书,那些《红楼梦》《马谛斯论艺术》,那些古诗词歌赋,只剩下张岚独自沉迷。省吃省喝地去邮局,眼巴巴就为了买回一期期的杂志《名作欣赏》。
邮局,这次陈妍一起同去,张岚有点咳嗽,但还是把仅剩的零钱买回了《名作欣赏》。陈妍递来一支冰淇淋。“冰淇淋治咳嗽,呵呵。”张岚风趣一声。看着陈妍清澈的眼,内心一股暖流。春寒料峭之中,瑟瑟的林荫道,法国梧桐抖落了一身枯黄,吸足了雨水,准备萌新。
“这些我看不懂。还有那些繁体字的古文,大家都不愿看的书,你却甘之如饴,这样会耽误你的学习,你把这份心思……”
“咳…咳咳……。”不管真咳假咳,张岚以此打断了陈妍。
“呵呵,那我说点别的,知道劝你没用。”陈妍另说开来,“今早我在班车上碰到扒手啦,哈哈!我上衣兜里揣着六十三元钱,是我爸给我的生活费。准备下车时,一摸衣兜,钱不见了,才回想站我旁边的那个后生,朝我身边靠了一下,鬼鬼祟祟的,身材有点瘦小,还没我高。肯定是他偷了我的钱,我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大声喊,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对方一下给我震慑住了,但还是心虚地说没、没,并想扭脱,我一时气来,拿起书包一顿猛匝,小偷竟然给我打怕了,老老实实地把钱掏出来了,先掏出五十元,我说,还有……呵呵。要不然没钱买冰淇淋啦。”
“你真猛,妍猛子……”张岚数落着。
“猛子、猛子咯,要不我打你啦。”陈妍作势打人,但肯定是不会打的。
回校的路上,张岚心中有种莫名的心酸,因为陈妍说过,她只是在本校寄读,接近高考时将要离开,陈妍她的档案还在家乡,她将要回家参加高考。
如今,张岚站在教学楼的最高层,意味着高三啦,很快就要毕业离校啦,课间操也不要去做啦。看着操场上穿着粉红校服的学妹、蓝白校服的学弟,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莲,在那碧波里荡漾。偶尔翻看陈妍送给他的名信片,黑色的底色上一只镏金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棵盛开的鲜花,并配上了一句话,“让阳光般的花朵照亮前程。”名信片的背面,黑色墨水题写了几个娟秀的字“野百合也有春天。”——陈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