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10】时光焦灼
北半球的四月初, 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一缕缕的白云,街道边,古墙上,缝隙里,那些鲜嫩的芽苗探出了脑袋,仿佛都在往圣彼得堡大教堂方向倾斜,探着头,等待着一场空前盛会。下了火车,左一一数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她要去保罗的咖啡店去,跟昨天一样,也和前天一样,和那封信交出去后的许许多多的日子一样。过去的日子,就像被灼热的日光蒸发了,完全消失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记不起来这些天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而当下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或者说每一秒,她的脑海里都是那封被送出去的信。那封信也许已经到了教皇手中,他看了,但是觉得无关痛痒,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像一粒小石子儿,扔进了湖里,激起了一点儿涟漪,然后就永远消失了。或者,那封信根本就没到教皇手中,已经在传递的途中,被扔进梵蒂冈某个神圣的垃圾桶里......
米开朗基罗《我的生命在你》那封信还存在吗?左一一似乎每分每秒都在经受未知带给她的焦灼。如果在盛典前,她没有完成那份嘱托,回到国内,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她怎么去面对此时同样焦灼的邹博纳?怎样去面对坚强的小溪?更别说躺在病床上的鸿应院长,以及那些渴求帮助她的人?她想:也许还是自己做的不够,要去秘书处天天蹲守,或者哭闹一番?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使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阳光下,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清晨干净的空气像是纯净的水,流进她的身体里面,清理着脑海里漫山遍野的尘埃。距离咖啡店越来越近,负重感也明显地增加了。自那封信交出去后,她知道自己的出现也会给保罗带去无形的压力。她不喜欢给别人的生活带去困扰,保罗并没任何义务要去帮助自己。但是,她不得不抓住保罗,在铺天盖地的神明面前,她迷路了,孤独一人,在浩瀚的天主教文明里游荡,周围都是神,自己无法叫出名字的神,保罗是她唯一可以看到的人,保罗就是她心中认定的使者。
“嗨!保罗在吗?”左一 一推开门走进去,她发现店里只有他的店员在里面,保罗没在。
“保罗今天没来。” 吧台的店员告诉她。
她没有多问,更无精打采地走出了咖啡店。她疲倦极了,正午的太阳挂在天空中,灼热地炙烤着她。站在圣彼得广场上,人来人往的过客从她身边擦过。她无奈又委屈地想着:保罗这些天一定烦透自己了吧!眼看着那个日子就要到了,她不得不每天往咖啡店里跑,眼巴巴地企望着保罗,像一只跑丢了的宠物狗,寻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在哪儿乞食一般。前天晚上,邹博纳发来消息说院长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左一一心虚且故作自信地告诉邹博纳说信已经转交给秘书处,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和保罗参观《末日审判》的那天,当她看到米开朗琪罗在墙绘上画着的那幅隐喻自己升天的皮囊时,她似乎看到了骨瘦如柴的鸿应院长。
“我到底应该何去何从呢?如果我现在还寄希望于那封信,这样漫长且没有音讯的等待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如果自己想要去完成这个任务,自己还应该去做些什么呢?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左一一眯着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那些漂浮的白云可真像是天使们的翅膀。左一一就像一个幽魂一样,在圣彼得广场四处踱步。下午,她的电话响了。
“佐伊,你在哪儿?我听说你上午到过咖啡厅。” 电话那头传来保罗温暖且带有些兴奋的声音。
“保罗,我还在圣彼得广场那边,自己走一走。这段时间,很谢谢你的帮助。也很抱歉,如果我有打扰到你。”左一一有心无力地向保罗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她害怕自己真的有打扰到保罗的生活。
“佐伊,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明白。但是,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上午,弟弟把我叫过去见了秘书长。我把你和院长的故事详细地跟秘书长说了,他很愿意帮助你。但是,需要等一个时机。你知道梵蒂冈4月27号的封圣仪式吧?现在教廷正在策划这件事情。”
左一一像被打了鸡血,一下子恢复过精神来。她激动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太感谢了,保罗!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
“嘿嘿!佐伊,不用客气,这是上帝的安排,你说你是院长的使者,那我就是你的使者,或者说是上帝的使者。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我们还需要等待,应该也不用太久,秘书长告诉我说还需要给他大概一个礼拜的时间。”
“谢谢你,保罗,上帝的使者。我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安心多了。今晚,我一定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保罗,待会儿就先回旅店休息,后天或者再过几天我来咖啡店找你,好吗?” 左一一轻轻地说,保罗的话带给她安慰,但她内心里面却生出另一种不安,她害怕院长等不了太久,或者信即使到了方济各手中,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一种无力感又再一次袭上心头。
“好的,佐伊,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答应我,不要太着急了,好吗?我...真的有些担心你。” 保罗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好的,谢谢你,保罗!”左一一挂了电话。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梵蒂冈的火车站,坐火车回到罗马城西的旅店去了。
老城的建筑极具特色,酒店内部充满了古典气息,酒红色的地毯和蜡黄的壁纸交相辉映,楼内的电梯还是那种老式的框架结构,如果不是外层黑色的油漆,看着肯定像是装大鸟的笼子。左一一的房间在二楼拐角处,从外面一道高3-4米左右的大门进去后,左边是她的房间,右边是她的洗手间。推开那道同样高3-4米的厚重的房门,就像打开了欧洲那个皇室的寝室一般,室内装饰极其讲究、典雅。左一一住在这空落落的大房子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没想到自己也能够适应这个空荡的大房子。一开始,她每天晚上都会害怕,觉得大床下面有什么东西,或者门外有什么东西,夜晚,她会把所有能上的锁都用上,就这样,门外稍一有动静就会把她吓得神经质。但这个酒店距离火车站近,到梵蒂冈最方便。她心一横,还是坚持下来了。现在,她已经完全告别了恐惧感,望着离她那么遥远的天花板,她总能想到西斯廷大教堂,眼前浮现的也是《创世纪》和《末日审判》。
在这里,她不止一次思考过有关于信仰的命题。这段时间,围绕着鸿应院长身边的那些人也在她脑海里沉浮。她有一些更加大胆的想法:信仰,也许就是人生的一个目标;信仰,也有可能是孤独的人给无处安放的灵魂寻找一个家园;信仰,就是诠释人为什么活着的一个线索。人因为有了某一种信仰,也会因此而变得强大。心灰意冷的小溪因为鸿应院长的介入,她的内心开始积蓄出来磅礴的力量,然后,有了自己去找寻生活的动力;也许,老邹真正的信仰也不是上帝,而是米开朗琪罗,那过年过去,他工作室里摆满的都是关于米开朗琪罗的作品和材料,是那样一个精神支柱不断鞭策孤独的艺术家去找到方向;鸿应院长的力量可以说是真的是来自上帝,但也有可能来自特蕾莎修女;而她呢?她的力量呢?她的信仰究竟是什么呢?她内心深处扎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