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II风雨岁月（6）： 先行一步
王兰香走的那天，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大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让李家窑的人各个心里有些激动。
李宝才挣扎着从炕上下来，拄着双拐为王兰香他们送行。同行的李宝玉牵着家里的那头枣红骡子，身上驮着一个很大的褡裢，他接过王兰香手里的褡裢，也放到骡子背上。
李宝才紧紧地握住李宝玉的手，再三叮咛一路上多多照顾家里人。其实，李宝玉更是拖家带口，除了妻子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还没等王兰香走，天就下起了雨，似乎老天爷为这些的背井离乡人掉眼泪。雨越下越大，一会儿就把地皮下湿了。李家窑的人们盼星星盼月亮地让老天爷下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来，真是有些为时过晚，爬在地上的庄稼也不会起死回生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雨又渐渐地停了，李宝玉喊着动身了，王兰香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跟随着李宝玉一家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李嘎子、王梅儿以及李宝才的两个孩子，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才依依不舍地转回了头。李宝才站在家门口的一个高高的土堆上，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薄薄的晨雾里。
回到家里，李宝才觉得屋子里一下冷清了许多，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幼，也只有勉强活着。在李宝才的心里，盼着腿伤尽快恢复，跟着王兰香的脚步一起去，毕竟女人家出去了让谁都放心不下。
其实，说走容易，路上的艰辛只有赶路的人才有体会。连年的旱灾，让山西境内的很多地区出现了饥荒，王兰香一行所要经过的偏关、平鲁、右玉、左云等相邻各县都处在饥寒交迫、水生火热之中。
一路上，他们日夜兼行，到了偏关休息时，正好碰上一大队人马，听说也是山西人，李宝玉赶紧上前搭讪，想着跟上大部队走会安全一些。
领头的是一个高个子，一脸浓密胡须的中年人，见了李宝玉说:“就你这单枪匹马地带几个人出去讨生活，也不怕土匪把你们抢走了，赶快回家歇着去吧。”
李宝玉带着央求的口气说道：“大哥，咱都是老乡，你就行行好，把我们收留下来，家里的日子实在时过不下去了。”
“去去去，我们本来就人够多的了，把你们几个带上更累赘了。”
“我们李家窑的人很少出门，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不是生活所迫也不至于这样啊！”
“你们是李家窑的人啊！”
“是的，大哥。”
“我也听说了，今年的旱灾属你们那里最严重。”
“大哥，你说的一点没错，去年就收成不好，很多人家都已经断粮了，东借西凑地真是可怜!”
“老天爷就是不照顾咱山西人，害的多少人出去逃荒了。看在都是老乡的面子上，你们就跟着队伍走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们别指望着我帮什么，都是出门人，全要靠自己。”
“大哥，这个我知道，你能收留我们，让我们跟着大部队走就已经很知足了，还敢有其它非分之想。”
王兰香心里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上天为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同时也为你打开一扇窗。”她暗自庆幸碰上了山西老乡的大部队，一路上的安全就可靠一些。就算是遇上土匪强盗，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抢劫。
他们继续日夜兼行，饿了就啃上两口干馒头，渴了喝上几口凉水。只有大部队停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休息一下。
李宝玉的两个孩子骑在骡子背上，其他人都一路步行。王兰香的夫妹李宝春在家里是老小，一直到都是婆婆王梅儿娇生惯养长大的，一路上叫苦连天的，还没有走过两个县脚底板就肿起来了。为了照顾李宝春，他们不得不和大部队拉开了一段距离。李宝玉很是担忧，像这样下去，最终会被大部队远远地甩在后面，到了杀虎口可怎么过？
后来，王兰香干脆拉着李宝春的手往前走。即使这样，才勉强能够跟上。好不容易走到了平鲁，李宝春突然面色苍白，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喘着轻微的气息，王兰香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地喊叫：“救命啊！救命啊！”
李宝玉转过头，发现有人躺在地上，立即跑过来，掐住李宝春的人中，一个劲地喊她的名字，李宝春才慢慢地恢复了意识。醒来后，李宝春感觉到天旋地转，刚才发生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王兰香在山野里歇斯底里地吼叫，惊动了踽踽前行的大部队，很多人都纷纷转过头来看，领头的那个大哥让大家全部停下来。
他大步走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李宝春时，简单询问了一下情况，一脸不高兴地对李宝玉说：“我就担心你们会影响大家，如果再耽误时间，你们就自行解决。我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帮你们一把，没想到真的成了包袱。”
李宝玉愧疚地说：“大哥，你莫生气，出门在外，真的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大人大量，就多多包涵吧！”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我们想走，只是这个妹子还爬起不来。”
“干脆这样吧，把这个小妹放到我们的车子上休息一会，让队里的郎中给看看。”李宝玉给王兰香使了个眼色，王兰香立即趴下，给大哥磕了三个响头。
突然，一股旋风刮了过来，遮天蔽日的黄土像个笼子一样，把大队人马罩了起来，看不到天，摸不着地，跟入了地狱一样。
旋风过后，李宝玉招呼自己人赶快把李宝春抬到车子上。那时，李郎中也过来了，捏着李宝春的手腕，仔细地感觉她的脉动。大约过了几分钟，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算是遇上好人了，刚才那个全脸胡是我们的队长王满福。这孩子气血虚弱，可能是受了风寒引起，我给她找点药吃上，应该就是没事了！”
王兰香听到郎中说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队伍继续行进，虽然李宝春生病了，但能够搭上老乡的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那个大哥不管，李宝春又走不动，他们这几个人真是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困境。此时此刻，王兰香觉得浑身都是劲儿，紧紧地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