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 二

“没娘孩儿、没娘孩儿​……”在街坊邻居的巷子里，时常听到这样的喊叫，于是方圆几里都知道一个爹带着五个未成年的孩子，于是让莲子第一次真正感到娘确确实实不在了，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坚持“你才没娘哩，我娘只是睡着了，她生病了，怕我们吵她，她就睡在小房子里啦……呜呜……”“哈哈，傻瓜、笨蛋，一个人睡在小房子里，她不想见你们吗？不是睡着了，是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你成了没娘孩儿了……”邻居二大爷家狗剩说，这时候大哥会拿着大笤帚把喊话的孩子们打跑，然后牵着莲子的手，向家走去。一天莲子哽咽地问大哥，什么叫做死去了？大哥告诉他，就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娘不想莲子了吗？”“想，但是妈妈得病了，医生医不好，就只能去另外一个世界了。”莲子似懂非懂“那她不回来看看莲子吗？”莲子忽然想到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原来那个小房子不能去，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想着想着就哭将开来，这时候哥哥会拥着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向家的方向走去。

北方似乎永远与寒冷、风沙为伍，虽然已是春天，但丝毫没有绿色生命，更多的是黄沙满天，狂风肆虐，莲子穿着不知道哪个哥哥穿小的棉袄，腰间系一根绳子，可是调皮的风儿依然可以从各个空隙吹进来，让莲子一阵阵战栗，于是双手抱着胸，将身体紧紧地缩成一个团，好像自从母亲走了，天也无比寒冷，风也变得刺骨凛冽。

“看看你个冻死鬼，一大早干啥去了？快点烧火劈材，你们一家老小不做营生，要吃现成吗？”后母阴沉着脸叫唤着，莲子半年来从没见过这个女人笑，他想，这世上真有不会笑只会叫的人吗？想归想，莲子还是赶紧添柴，因为这样才能吃饭，即使这样也是后母先用勺子把汤哔了，她先舀第一碗，再轮大哥、二哥、三哥、姐姐，最后才是莲子的，看见盆底所剩无几的菜叶和汤，莲子快速举起盆把它们都倒在碗里，然而也不免让后母再骂一顿“一群饿死鬼转世，你老子挣这点钱，能够你们吃?”莲子大多是常常吃不饱，哥哥们也一样。只有在父亲赶马车回来一次，才可以吃一顿饱饭，后母会说，他们怎么怎么能吃，给的钱不够买菜买面之类的话……父亲听了不做声，他会间隔的时间更长一些回家，是为了不误工多挣些，但是至此莲子的弟兄姐妹再难吃到饱饭。

在天气稍转暖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估计拿回来的钱比以往要多，后母破例给他们吃了一顿饺子，那天哥哥吃了60个，莲子吃了30个，而莲子也第一次看到后母面带笑容地与父亲说，孩子们很懂事，就连莲子也能干活了。听到半年来第一次夸奖，莲子感到无比的高兴，后母说:“吃饱了就出去玩吧！”，莲子蹦跳地跑出去玩了一下午，这是母亲走后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父亲又去赶马车了，孩子们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傍晚哥哥领着莲子砍柴回来，家里没人，却是一片狼藉，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块鹅绒毯子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张千疮百孔的竹席歪斜地耷拉在炕边，几床被子的棉絮也被抽走，只剩下满是补丁的被单七零八落地遗落在炕角和地下，哥哥第一反应就是有贼进来了，赶紧去喊一个院子里的大伯，大伯进屋揭开躺柜，里面洗劫一空，再看看炕上，只剩下用不成拿不走的了，顿时明白了，告诉哥哥:“你们的后母把家里所有值钱的全部掠走，跑了……”随后五个兄弟姊妹都哭开了，他们唯一可以居住的房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丝可以落脚或者安睡的地方，缸里的米面没留下一点，就是一口做饭的锅也没留下，以往还有汤喝，现在只剩下喝西北风了，莲子哇地哭起来，因为想母亲还有肚子饿，邻居们纷纷摇摇头，随后有的给拿一个馍，有的给拿一件破衣服，哥哥领着他们把屋子收拾干净，已是深夜，将邻居给的混合面馒头一人一口，安顿他们早早睡觉，莲子睡在冰冷的竹席下面，弟兄几个一起扯着没有棉絮的被单，泪水浸湿了脸颊。

父亲是第二天大伯连夜赶路告诉后回来的，本来言语少的父亲看到这个家更是沉默寡言，只是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大伯说:“别抽了，快想想办法置办点家什用具，弄点柴米油盐，不然孩子们会饿死的……”父亲站起身来，和大伯走出去，向街坊邻居东拼西凑了点东西，第三天，父亲把年仅12岁的大哥领走了，说是让大哥学赶马车。安顿二哥照顾家和弟弟妹妹，从此，莲子知道自己不仅要拾柴火，还要努力学会简单的做饭……

那次的狂风暴雨后，天气似乎不再寒冷，柳絮池塘淡淡风，扑在莲子的脸上，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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