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瀹澡雪，我读杨绛先生《洗澡》

洗澡

疏瀹澡雪

“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

《庄子•知北游》

读杨绛先生的《洗澡》，不管是因为作者本人，还是因为内容本身，总会让我想到钱鐘书先生。恕我鄙陋，真不知道在新中国的文坛，是否还有情侣如此恩爱、建树诚著且栖游若斯！

作品中的几位主要人物，若放在当今之中国，似乎不值一提，与你我一样，也不过是寻常人物。但是在新中国建国之初，在一个文盲遍布的国度，这些“留洋派”自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花钱镀金，至少在精神层面也与当时之大部盲众不同。国家初建，百废待兴。这些人物自然会成为新社会的抢手人物。

钱鐘书先生在《围城》中用调侃的语调演绎了诸如在国外考取中国古诗文博士、讲述先秦小说的教授等等桥段，杨绛先生在《洗澡》中的调侃意味也非常浓。夫妻相和，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在杨绛先生的笔下自然也就少不了对国外文学研究专家的一系列调侃，比如张冠李戴的笑话同样是信手拈来。

身为女士，杨先生的见地自然也有她的相异之处。比如调侃余楠，婚外追求胡小姐而不得且被甩，内心里对夫人宛英还是有点儿愧疚之心。但是夫人却巴不得如了他的愿“宛英的失望比余南还要胜了几分”。描写与刻画功夫，在字里行间便与众不同。让人或捧腹，或大跌眼镜。

余楠似乎是作者最想调侃的人物，也是其最鄙薄的人物。当他意识到姚宓的稿件可能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地位的时候，居然与几位所谓领导或者导师了演了一出“汝南文”功击年轻的姚宓。手段也真有他自己的一套，让姚宓的追求者善保（外号十点十分，因为他两道浓眉正像钟表上十点十分的长短针。这种形象描述非常传神而到位。）把她的稿件交给自己，自己开始扣下稿件，并且有意安排自己的女儿余照与善保多相处，同时将其引入自己门下，这都是连环局。想来年轻的姚宓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个自私自利的形象，赤裸裸地跃于纸上。

读此文学形象，回想社会上，你我身边的这种人还少吗？自然就是看不得别人的好。中国人有句老话：文人相轻。是必然属性吗？是也，非也。千秋万载之后，也许一切成空。只不过人物在其中游荡，相轻之举也是难免。

在杨先生的笔下，这些“饱学”之士，似乎除了许彦成之外，都是作者所调侃的对象。比如身为教育硕士的杜丽琳不知道《红与黑》的作者，更有甚者比如河马夫人施妮娜偏偏在此处还闹出了笑话，她向图书管理员姚宓借阅《红与黑》且一定看要巴尔扎克的版本，成为了一大笑局。江滔滔身为女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奔流的心》，不久就要脱稿。（这是反讽不？赵大叔的那句台词不知道是否借鉴于此，“七天憋出来六个字”的白云作家。）

文坛中的佳话不少，但是丑话更多。佳话与丑话，有的时候，只是同一件事而从不同角度来观察并做出结论。另外，人们总是乐于欣赏佳话而不愿提丑话。即便是作者并不想调侃的许彦成，也在小小的文学研究所里想要与姚宓发展。而姚宓居然芳心暗许，留书许彦成可以做他的“阿芳”（地下情人）。虽然恰在此时，有些事情的发展没有让两人的感情继续。我们看这件事情，比如姚宓与许彦成结合了，你会怎么看呢？是小三成功上位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从作者的本意来看，应该倾向于后者，但是我们又知道后者的结果又会让许夫人杜丽琳感觉到悲哀。两难之事，自古就很多。无非今天我们又读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

作品名为《洗澡》，应该说“洗澡”才是本书的重点。所谓“洗澡”，就是新中国对于旧文人的一种精神洗礼。这又是一种冲击。现在的我也认为，这种“洗澡”是有必要的。不过“洗澡”的执行思想，执行过程也需要有一些有能力的人来操作。

记得教育小女的时候，我问她人世间什么武器最厉害？女儿说是核武。我说核武代表毁灭，能要人命，但是算不得最厉害。最厉害的是“思想”，它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服从它的旨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西方思潮再次涌入中国，没有进行战争，但是国家意识到什么叫作“和平演变”。这种“和平演变”也是一种“洗澡”，它是国外对国内的一种“洗澡”。用上个世纪最通用的话来说，是用思想来颠覆我们的国家。

   人之为人，在国家这个庞大的组织架构面前，会显得异常渺小，渺小到不提一值。反官僚主义、反贪污、反浪费为主要内容的“三反”运动开始了。研究所最大领导傅今与范凡带头做标准示范自我检讨很容易就过了“洗澡”这一关了。但是手下的这些知识分子与身为裁判的群众代表就开始了如同闹剧般的表演；范凡主任主持座谈会，余、许、杜、朱、丁各自发表对“洗澡”的看法；丁、余、朱、许、杜被革命群众代表的启发与帮助……与批判者相对比，这些小知识分子代表的却是文明。当文明遇到野蛮的时候，这些小知识分子突然就变得非常可怜了。文明与野蛮的对抗，一般情况下文明还是要吃亏的，哪怕是暂时的。我们看到这里的知识分子们一个个的开始变成了舞台上的小丑，无非也就是想过“洗澡”这一关。

“越丑越美，越臭越香。”这是余楠认可并总结出来的过关之道。学问可能他不是最大，但是投机的本事在这群人里算是最高。作为对比，朱先生的“洗澡”就超级搞笑，但是他应该身上还有古文人的气节，受辱之后选择自杀但是未遂。只不过也让我们知道了他的博士学位也是假的。

作品本身，并非有一主角一通到底的让读者来欣赏。它列举了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来让大家参考；同时，也让那场运动当成了背景。在这两相交织之下，上演了一出人生剧目。是悲剧、喜剧、还是正剧？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我们也知道并承认“洗澡”有它的积极意义，但是如果“洗澡”的过程过于形式，“洗澡”的目的也是难以达到的。读完作品之后，我们知道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更像是如同闹剧一样，并没有达到运动兴起之时所盼望的效果。

一点儿文字，纪念杨绛先生！

愿天堂中钱先生、杨先生继续恩爱，与阿瑗一起，走向“我们仨”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