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点都不高尚

二十年前，我在卖服装，那时，我在外集的王岗租着一间门面房。每隔一天逢王岗集市，我和丈夫就把衣服全部装到一个，后边带着个铁斗的手扶拖拉机上，赶外集。

每逢王岗集，我们就不做早饭了，早早去王岗一家小吃店吃早餐。因这家热干面、蒸饺、稀饭口味好，量足。这家店面不大，生意却很好，每天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早上六七点钟，店里已开始熙熙攘攘。

这一天，有个五十多岁穿着朴素破旧的男性中年盲人，右手拿着探路竹竿，挪动着小碎步，慢慢地摸索着来到这家小吃店，对老板娘说：“给我下一碗热干面。”

“好。” 老板娘一边忙着烫面一边应允着。

面，很快端上来，老板娘只匆匆给他递上一双筷子，就又急忙招呼别的客人去了。盲人用筷子挑了挑面条，说：“谁能给我倒一点醋。” 这时，屋里屋外已聚满了食客，有的坐着等，有的站着等，有的围在大锅周围等。大概人都能听得见，但没人肯站起来。盲人声音又大了点，“谁能给我倒点醋。”  这时，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猛地站起来，拿起大半瓶醋，一步跨到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咕嘟咕嘟全倒在了他碗里。

盲人或许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仍然搅拌着碗里的面条，搅拌完，开始往嘴里送，“哎呀，好酸呀！” 再吃一口，又“哎呀，好酸呀！不能吃呀！太酸了！” 他连连叫苦不迭。人们只是木呆地望着，没人理会。

片刻，他又拿起筷子挑起面，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又挑起来，又放下。那样子好像既舍不得泼掉，又难以下咽。过一会儿，他又开始吃起来，一根，一根，一根，一根艰难地咽下。他最终还是舍不得泼掉的。

霎时间，我恨起那个男人来，你怎么那么没有人性，你怎么那么残忍，你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你怎么能忍心欺负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残疾人？你还不如不站起来给他倒！

整整一上午，一直在想盲人吃面的情景，心都不在卖衣服上，对那个男人是越想越恨。集罢回到家里，见门口女人们正在围堆议论着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事说给了她们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谴责起了那个男人。我有一种发泄了愤恨的解气，觉得自己很高尚。

等回到里屋，静下心来，忽然想到，我为什么总喜欢谴责别人？其实，盲人喊倒醋的时候，我也听到了，我只离他两步远，但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始终坐在那里无动于衷，熟视无睹。我为什么那么麻木？即使看着他在一根一根艰难地咽下，心里却没生出恻隐之心。甚至去挽救，去自掏腰包两块给他再下一碗。尽管，我挣钱也不容易，但两元钱还是能掏得起的。

原来，我也近乎那么残忍，也是那么没有人性，还美其名曰谴责别人不道德。其实，我一点都不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