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碗干捞面
怀念一碗干捞面
文/苏丽珍
下午五点钟,我从昏天黑地的午睡中醒来。窗外是台风肆虐的天气,行人罕迹,只有高楼和街道在飘摇。
午饭已经在睡眠中被省略,此时,肚子很不高兴地叫了两声,于是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只剩了几片过期的面包和几根已经变质的蔬菜,正沮丧时,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发现一包前天剩下的宽面条,正好一人份的量,大呼幸哉幸哉。虽然缺少可以做出美味面卤的食材,但是北方的孩子对面食情有独钟,不需要华丽丽的陪衬也会有儿时一样简单直接的食欲。
于是灵感就这么来了,回忆也就这么来了。
记忆里,家乡的冬天总是冰天雪地,在寒冷的空气里裹着棉服踩着雪地靴,穿得鼓鼓的像个皮球,一说话白气蒸腾缥缈。当时我的爸妈在城里工作,12岁的我跟着乡下的外婆生活,每天早上蹬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去镇里的学校上学。
那年冬天外婆身体不大好,所以早晨的饭食都是我自己解决。六点钟起床的时候,冬日的清晨还墨得如夜一样,天空里残星依旧闪烁。捅开煤炉,用单柄小锅烧上一锅水,趁着这空当我便去梳洗,梳洗完毕后水正好烧开,下半把宽条挂面,煮上个两三分钟捞出,盛在粗瓷大碗里,放少许盐,酱油,香油,一拌便得,香油的气味弥漫整个灯光昏黄的屋子,呼噜噜地吃完一大碗我便踩着自行车沐着依稀微露的晨光上学去,车轮轧着路上的冰碴,咯咯蹦蹦,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滑个大马趴。
外婆总埋怨我吃得太简单,自责照顾我不周,于是有一天清早我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地起来准备捅炉子烧水煮面时,发现身体刚有好转的外婆已经起床,正在给我做面条。我站在一旁,一面梳头一面看着外婆用半热的油呛了葱花、蒜瓣,爆出香味后,倒进用生抽、蚝油、香醋和酱油调好的汁,然后加水淀粉勾芡,关火后又加了一点点盐和鸡精,最后,把浓稠的汤汁浇入已经煮好捞出的面条里,洒上香葱末和白芝麻,色泽香味远比我那一款更胜几筹。再加上一碗热腾腾的紫菜蛋花汤,然后外婆便披着棉衣坐在桌边看我不亦乐乎地吃个精光,带着夸张的动作表情高呼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条。外婆就看着我笑,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圈。当时我奇怪外婆的反应,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城里的爸妈已经离婚,我跟了妈妈,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没见过爸爸。外婆是心疼我。
尽管乡下的各种条件不如城里,但我青春期的身体已经不可抵挡地发芽抽枝,一年多的时间,我便从干瘪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一年后,妈妈把我接进城里上学,两年后,我有了新爸爸。每逢休息日,我总会往背包里塞上一堆好吃的坐上客车奔到乡下去看外婆,每次见面,外婆总会问我想吃什么,而我每次的回答都是想吃干捞面。于是以后每次在我回去之前,外婆总会提前和好面,手擀好面条,等我到家就下锅。手擀的面条也比机器轧出来的面条更加筋道爽滑,口感十足。
后来我去了异地读大学,回去看外婆的时间也渐渐变少,那碗干捞面的味道在记忆里凝结成外婆特有的温暖与亲切,是任何一家饭馆酒店都吃不到的美味。偶逢长假去看望她老人家,每一次都发觉她苍老更多。她总是拉着我的手颤巍巍地问东问西,我知道她是怕家庭的缺失带给我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
如今外婆去世已经两年,还记得那天她葬礼结束后,我帮着妈妈和舅妈一起整理她的遗物,突然舅妈在厨房里叫我,我走过去,看到在外婆那台陈旧的小冰箱下面两层的冷冻室里,存放着擀好的面条,按一人的量分了份,每一份都分别装进保鲜袋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足足有十来份。
如今的我,在远离家乡的南方城市,躲在台风肆虐的天气里,仔细地按照记忆中外婆做干捞面的每一步,煮面,沥水,烧油,爆葱蒜,下调料,勾芡,浇汁……
吃到嘴里的第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怀念一碗干捞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