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二十一)
秋雁和洋洋去看启示时,家里却意外来了三个女人。 毛桂兰一跨进秋雁家的大门,就大声叫道:“李明珍大妹子,我来帮你办宴席欢不欢迎?”李明珍抬头一看,就全明白了——毛桂兰的身后站着俩个人,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和秋雁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略显成熟一点,不用说肯定是秋雁的姐姐了;另一个比毛桂兰年轻一点,秋雁也和她神似 ——站在那对她微笑,但眼里却噙满泪水。李明珍一下子想起来,有一年毛桂兰带一人来换鸡蛋(农村人家想孵小鸡,就会到有公鸡的人家换鸡蛋)可不就是她吗?当时虽然没看出秋雁像她,但她的眼睛总是追随着秋雁,并夸秋雁说:“这小丫头长得真可爱!”李明珍听了后,心里也曾犯过疑 ,但她们换好鸡蛋就走了,后来也一直没来过,所以李明珍也就没再想这事。今天毛桂兰再次领着她来造访,李明珍又怎能会不明白呢?
“欢迎,当然欢迎!”李明珍赶紧站起来让座,就准备泡茶。
毛桂兰的弟媳紧走几步,拉起李明珍的双手:“老姐姐,这么多年真辛苦你了,你真不容易······”她说不下去了,泪如泉涌。李明珍不知是高兴还是心酸,眼睛也湿润了。
原来,毛桂兰那天从小店回家后,就和家人议论起秋雁离家出走的事。儿子陶斌听了后说道:“打听这事还不容易,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上午,李加海的小店顾客还是络绎不绝。陶斌晃晃悠悠来到小店,等人少的一会空挡,他买香烟,并装作不介意的随口问李加海 :“昨天听我妈说,余明的妹妹要到厂里去过年,他在这等了好长时间电话,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都快结婚了,还想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李加海开玩笑地问道。
“哪里的话,我只是佩服余明,他可是身残志不残啊!所以关心关心他。”
“这倒不假,余明确实是个好小伙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听他们庄上人讲,他妈告诉她妹妹,说她不是她家孩子,是别人送来的弃婴。她妹妹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所以接受不了就想走。这事你说以前是不是经常发生,现在好了,人的思想觉悟高了——男孩女孩都一样,所以计划生育也不再是村干部们头疼的事啦。”
“这样啊,那确实不是事!“陶斌感激地说道。
“ 现在的小丫头,娇的很,一点委屈都受不了。不过,也是你们这帮小年轻赶上了好年月,要是以前,谁家孩子敢这样,不打死才怪!”一个大爷接茬道。
“是啊,现在这些小年轻,我是看不惯——男孩头发养的像姑娘,穿的花花绿绿;女孩则有人留男孩头,真是不伦不类。”另一个大爷接着说。
陶斌和李加海相互望了一眼,不由地笑了······
回家后,陶斌如实的向毛桂兰反映了打听来的情况,毛桂兰听了后就嘀咕开了:“怎么好端端的,她妈突然告诉秋雁这事呢?”陶斌不以为然:"哎呀,我说你们老年人真是婆婆妈妈,哪个长舌妇或知情的小姐妹不慎跟秋雁说漏了嘴,她就不能问她妈吗?她妈见瞒不住,告诉了她实情有什么不对?"
毛桂兰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理。
初三下午,庄上几个小伙子来她家和儿子打牌,其中一个说:“你们说那余明怪不怪?为他妹妹寻找亲生父母,这不,在小店前居然写了一则启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毛桂兰听到后,因她自己不认识字,就赶紧打发在看电视的女儿到小店去看看。女儿噘着嘴,不大乐意地走出家门。
女儿出去后,不到一会就回来了,她满脸欢喜地来到房里对毛桂兰说:"妈,是真的,他们说的是真的,快打电话叫舅妈她们来 !”
……
今天 一早,徐红英就带着毛芳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徐红英对毛桂兰说:“姐,我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夜都没睡好,天没亮就起来啦!”
她们仨到小店买礼品准备到秋雁家时,又听秋雁村庄上一人说,秋雁找了个很不错的男朋友,今天男方要来正式提亲。毛桂兰听了后那个乐啊:“弟媳,看来我们今天真来对了,你不仅能见到十多年没见的女儿,还能见到你未来的女婿,真是喜上加喜!”
“我都觉得没脸见女儿!”徐红英说。
“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来抢女儿!况且这是她家要求找的,别说了,我们快去,去给李大妹子帮忙。”
徐红英拉着李明珍的手,两个人都流泪,让站在一旁的刘启富一头雾水。余明拄着拐杖回来一看,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妈,您真老糊涂了!这是高兴事,您怎么哭啊?怎么不让客人们坐?”这时余明的几个叔叔也相继来了,大家正客气的相互敬烟让座时,就听秋雁在门外就嚷:“哥,你怎么·······”
“妹妹,你快看这是谁!”
秋雁跨进门才发现满屋的人中有几个陌生女人。哥哥手指的那位妇女,高高的个子,衣着朴素,沧桑的脸上满是泪水,却又面带微笑的正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
“雁儿,她就是你的亲妈,还不快叫!"李明珍微笑着鼓励秋雁。
那个泪流满面的妇女,嘴唇抽动了几下,终于喊了一声:“孩子,妈对不起你!”说着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秋雁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快的令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嘴里喃喃地说:“妈妈,这么说我又多了一个妈妈?”
徐红英以为秋雁在叫她,激动地答应了一声,一把就把秋雁搂在怀里,哭得更加伤心。
秋雁也哭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哭什么———是高兴、还是悲伤?她分不清楚,但有一点她明白,那就是在这个妈妈怀里,她感到有点不舒服。“这难道就是生我而又弃我的亲身妈妈吗?”秋雁问自己。但这个妈妈对于秋雁来说,却是那么陌生。秋雁像个傻子似的,一动不动,任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此刻她的内心谁也琢磨不透。
看着这样的场景, 屋里所有的女人都流泪了。刘启富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愧是当村干部的人,他立刻说:“好事,这是好事,大家应该高兴才对!”这么一提醒,徐红英才松开手,帮秋雁擦了擦泪,自己也止住哭。大家纷纷落座,洋洋很机灵的忙着倒茶,李明珍和两个过来帮忙的婶子到厨房去准备饭菜了。
秋雁则溜进房里,这个突然出现的妈妈打乱了她的所有思绪,就像当初李明珍告诉她,自己是别人送来的孩子她接受不了一样;她现在也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当初弃她、今天又跑来找她的妈妈。她忘了自己也想知道自己真正姓什么?是出生在哪里的想法了,只在心里愤愤地想:“她凭什么跑来让我认她?”
秋雁横躺在床上,满脑子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没上锁!”秋雁以为是洋洋,语气重重的。门一开,进来的却是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姑娘。秋雁一惊,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你······?”
那位姑娘笑盈盈的随手关上房门,坐到了秋雁的身旁。
“妹妹,我这样叫你,你也许不习惯,但我确实是你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是滋味,你恨妈妈当初不应该把你送走。其实你不知道父母的心,他们也苦,那时想要个弟弟,所以就······咳,每次姑姑回娘家,妈就会迫不及待地打听你以及你家的情况。你哥和你妈是个坚强的人,又从不要别人帮忙,所以我们就不敢来打扰你们。你有这样的哥哥和妈妈,真是太幸福了!以前我经常听姑姑夸你哥,没想到他不仅坚强,而且还有宽广的胸怀······"
姑娘娓娓地叙述着,秋雁听了后渐渐也感到自豪。心想:”记得洋洋曾经跟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那么我应不应该原谅这个妈妈而接受她呢?是啊,若不是哥哥贴的启示,她们也不会来贸然相认的,况且,自己身上毕竟流着那位妈妈的血,这是割舍不断的亲情。更何况自己也曾渴望知道自己真正姓什么,父母长得是什么样?”秋雁想到这,又不好意思的冲那位姑娘笑笑。
“谢谢你开导我!"
"谢啥呢!你是叫我毛芳,还是叫我姐姐呢?“
毛芳笑了,秋雁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