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登上华商报的“卖鸡老汉”成明爷…走了

张君辉随笔

前几年在华商报上刊登过一篇文章和插图，插图上一个头戴竹帽，脸上带着一副超过脸庞的大号石头镜的老汉，粗糙的一双手里抱着一只大红公鸡，笑容满面的对着镜头。当年报纸一出着实也让老汉火了一把。

这个老汉名叫：张成明，是我的老家炮里原伯坊村人。我和老人是本队，因老人辈分在我下村里最高（因为伯坊村分为上下村），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是把老人叫爷的。和老人年龄相同或者比他大的人都尊称他为“老辈子”。在以前老人们常说一句话：“人穷辈分高”。这句话也许用在成明爷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由于我和成明爷有着共同的爱好，都喜欢秦腔，所以和他也走的比较近些。了解了他以前的许多往事。

成明爷十七岁离父，独自一人远赴青海学习秦腔，最后在青海秦剧团工作，挂牌须生。像“打镇台”“杀庙”“辕门斩子”这些秦腔须生硬戏一经亮相后，在青海一带迅速火了起来。听爷说：当年他在青海一天三开箱，场场戏都有他，着实是一票难求。当地人称：“长安红”。可是天不遂人愿，在老人戏曲艺术正红极一时的时候，老人声带发生变化，导致后期的嗓子出了问题。老人痛心疾首，最终下定决心不得不离开了他终生心爱的戏曲舞台。成明爷说：当时剧团极力挽留他，让他在武场面上学习打下手，他拒绝了。他说：站不到舞台中央，宁愿不唱也不给剧团出难题。从那刻起他背上铺盖卷一路打零工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炮里原上，在白鹿原上的黄土地里开始了他一辈子的农民生涯。

在我小时候记事起，就记得成明爷时长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车子后座上有一个筐子，里面装着几只大公鸡，只要是进城卖鸡就必须零晨四点起床收拾行李，一切收拾停当。他便骑着车子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唱着自己喜爱的咣咣乱弹，一路从东向西下了八里坡来到西安城，做着他的小本生意。那时候东到蓝田、焦岱、吴村庙、前卫，西到西安东郊的经二路，八仙庵，韩森寨，时常都能见到老人卖鸡的身影。卖完鸡后一个人骑着车子从八里坡推上了白鹿原。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老人却天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这样枯燥无味而又非常艰辛的工作。为了糊口常年奔波在蓝田、长安的川原上下。他所到之处一路都是用自己唱的秦腔声伴随着着他，给他鼓劲解乏。因为性格开朗爱说爱谝由此也成了川原上下小有名气的人。

成明爷由于自幼家境贫寒，所以养成了他勤俭节约的习惯，每次我去他那串门，一到饭点看到他从来都是一碗白面条，下上几颗绿菜叶。我给他说：爷吃好点，他却拉着我的手进到厨房让我看，并认真的说：伙、你看爷家里娃们给我买的肉，菜都有，吃不完（其实还是舍不得吃）。我和爷年龄虽然相差甚远，但是我家和他家大门相对，因为离得近所以对成明爷的日常生活了解的比较多些。他这个人从来没有架子，每次见我远远的就招手叫一声：伙、吃了么，来爷给你舀碗饭。喝水不，爷给你倒些水。他的这种待人热情不光对我一人，对待村里乡党都是这样不分贫穷与富有，谁要是路过他门口非得拉你过去坐下谝会闲传再让你走。所以在他的门口一年四季都有三五成群的年长人和年轻人在一起聊天。一到夏天，晚上在楼楼庙（因老人房屋建于本村古庙“魁星楼”原址上，故当地人将此地俗称“楼楼庙”）。的大槐树下他时常放着几个旧凳子将那里卫生打扫干净，为的就是给村里乡党夏凉聊天提供方便。大家在谝闲传，他却一担一担的挑着水给他的房前屋后种满菜苗的地里浇水施肥。他视粮食为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从来没见过他倒掉任何一点残渣剩饭。甚至家里放的不好的馍菜面条他都要把这些东西重新做一下，自己吃了也不随意扔掉。近几年由于年龄大了老人的儿女们都操心老人的身体安全，不让他骑车子再外出做生意。他却背着儿女偷偷又跑了出去。弄的儿女们都为了他的自身安全跟他来回的周旋。

成明爷很爱戏，对戏曲板路也很精通。每次村里有红白喜事或者自乐班唱戏耍热闹，他都是第一个到，忙前忙后联络人员队伍很是热心。尽管嗓子不如意却每次都要给大家卖劲的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很是到位，显示出来了一个曾经做为专业演员的自身功底。由于以前专业剧团待过，所以能排戏，能导戏。听村里人讲以前大队里排本戏都少不了成明爷。原上各村要是耍社火，更是少不了请他去打脸子。每次请他去他都是义务劳动，从不收取任何报酬。川原上下都知道伯坊村的张成明他是一个热心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勤俭节约的老人，却在他过完八十一岁生日后一个多月的一天里突然离世。父老乡亲，乡党亲朋好友都未曾想到，一直都是手脚麻利行动敏捷的成明爷能这样突然就走了。没有来得及给经常和他谝闲传的那帮老伙计们说一声，也没有给自己的儿女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突然撒手而去，如同他平时挑着水去地里干活的步子那样，走的是那么的匆忙那么的干脆。给村里的乡党们和亲朋好友们留下了太多怀念和不舍。

成明爷走了，乡党们和老人的儿女都知道他一生爱秦腔、唱秦腔，对秦腔痴迷到骨子里。所以他的儿女也为了表示对父亲的愧疚和怀念，给老人搭了台子，请来了研究院、三意社、易俗社的角儿们，在老人出殡的先天晚上美美的奉献了一场戏曲悼念晚会。将成明爷辛劳的一生就这样体体面面的给他老人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后的楼楼庙大槐树下再也看不到成明爷的身影，来年的大槐树下，夏完凉后也许就不会有人每天坚持将那个地方打扫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成明爷骑着车子唱着乱弹卖鸡的身影。

从此刻起原上的乡党们再也见不到那个骑着二八车子唱着乱弹的老汉从路上经过。村里的乡党们再也见不到那个向你招手叫你一声：伙、吃了麽，到爷屋里喝些水坐一会的那个勤劳朴实、待人热情的成明爷了……虽说老人没有上过几天学，但是听老人的儿女经常说：老人曾经常说的一句话：言教不如身教。这句话也体现了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美德和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的精神体现。

逝去的永远也不会再回来，所以珍惜眼前所有的人，今生有缘来世也未必能相遇。

2022年8月3日晚